小武不理她,护着秦水墨向外走去。
“站住!”一声娇喝。
正是一身紫绸三分挂肩纱裙的张玉若面若含霜分花拂柳而来。
望着秦水墨包裹严实的双手,张玉若笑道:“忘了告诉你,你已不是端宁郡主了,德妃娘娘下了旨,不日即请皇上用印。”
秦水墨抬头:“此刻还未用朱批玉玺,我如何便不是端宁郡主?”
张玉若笑道:“妹妹,你莫不是疼的失忆了?你那寿礼的事还没完呢,家法禁你的足也是德妃娘娘的意思!”说罢,转身看到小武,冷哼一声道:“什么时候这小小的侍卫也如此难训了?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秦水墨眼看着张玉若淡淡道:“王妃得意之时,切莫也贵人忘事!”
“你这是何意?”张玉若柳眉倒竖。
“那寿礼的绣品用的是剑南道的一品蜀锦,猗兰轩还不至于僭越规矩。”秦水墨冷冷说道。
张玉若心中一惊,这个秦水墨果然不好对付,这蜀锦虽是御用贡品,但近年来在京城颇为流行。虽说市面上也不少。但仅限几个大绸缎庄供货。至于自己那匹,也是往年德妃娘娘给的,因颜色太素,便搁置了起来。以秦水墨宁王侧妃的规格却是僭越了。那日自己便叫芍药取了去。未想到秦水墨一眼便看了出来,若是细细追查,倒也有些麻烦。
秦水墨却将一个桑麻纸包递与小武,道:“速去交于石将军。”
小武看一眼秦水墨,转身便去了。
秦水墨回头带着阿言进了猗兰轩将门闭上。
张玉若瞪一眼邢嬷嬷道:“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心中却陷入沉思。
第四十六章 血亲
“噗通——”猗兰轩内,阿言跪倒,“都是阿言不好,若不是阿言信任芍药,夫人您的寿礼就不会出问题——”
秦水墨摆摆手,打断了阿言的话,轻轻道:“在这个权力交织的王府,大家不过都是身不由已。何况——”秦水墨顿了顿道:“她本是王妃的人。”
昨夜雨疾,猗兰轩院中几株石榴却孕出了新的蕾。
四月十五,宁王府与归德将军府的婚礼,热热闹闹敲敲打打,红火了半个天安城。
当夜,天晴月明,只几点稀疏的星光掩在月的清晖里。
张玉若在东厢胜逸轩内,却是坐卧不宁。
邢嬷嬷上前道:“小姐切莫心急,德妃娘娘的意思,那秦无双嫁入王府本是权宜之计。”
张玉若恨恨道:“我何尝不明白,哥哥他——”无奈又摇摇头道:“想我堂堂尚书府,竟被秦府退婚,如今本是嫂嫂的人却要与我共侍一夫,真是奇耻大辱!”
邢嬷嬷忙将门窗闭紧,慌道:“小姐,低声些!少爷如今——身体受损,小姐切莫再生事端!”
“秦府悔婚,未来嫂子新嫁,城中风言风语四起,难不成也是我生的事端?”张玉若抓住邢嬷嬷的手道:“嬷嬷,你从小看我长大,我识字,学诗,作对,习武,我不知道父亲作何打算,让我嫁与宁王,可是您瞧他那身子,如今连房也不曾圆,我——”张玉若,动情之处,已是泣不成声。
邢嬷嬷抹了把泪,拍着张玉若道:“小姐,王爷身子虽单薄,可我看也还是在乎你的。听闻十天前受了伤,只是将消息死死瞒住。至于——那猗兰轩和新婚的侧妃,王爷也是顾不得的。”
听到此处,张玉若止了泪,三位王妃都未曾得到王爷眷顾,倒也聊可**,转头又问道:“他既受了伤,为何要隐瞒?也不知打紧不打紧。”
邢嬷嬷忙回道:“宁王虽说是闲散王爷,但王府刺客牵连甚广,且皇上也无追查的意思,听说连金吾卫也折损了。”
张玉若眼中恨恨道:“根子却在我们家这位王爷只怕压根不想追查。”
邢嬷嬷道:“老奴这就不懂了。”
张玉若咬牙:“猗兰轩那位听说当夜也在绿竹馆,宁王怕是要保全的是那位小贱人!当日宫中真不该只毁了她的手!”
似是呼应张玉若此话,远远竟传来了淙淙琴身,细细听去竟是一首《风入松》。
却总弹着“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的第一小节。
“此琴倒非俗物,王府中可有此等奇珍?”张玉若虽满心怨恨,但这琴音却穿云破空,隐有金石之声,便也捧了盏茶听着。
“这——”邢嬷嬷回道:“听方向,在东边,那猗兰轩中倒是有把琴。”说完,惊觉失言,邢嬷嬷忙住了口。
“不可能!她那手骨头全碎了!怎么可能还弹这些靡靡之音!”张玉若将邢窑烧制的白瓷茶杯重重掼在桌上。“这秦府也奇了怪了,专出倒贴货,嫁了一个来不够,又嫁一个,当我宁王正妃是摆设吗!”
邢嬷嬷听张玉若说的咬牙切齿,忙跪下回道:“小姐放心,任谁也休想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咱们的暗线回报,那秦府大小姐只怕比您还见不得猗兰轩那位,我们隔岸观火就好。”
张玉若猛然醒悟喃喃道:“是啊,我真是气糊涂了,秦无双的火爆脾气,我们只需添一把风,不怕猗兰轩不成飞灰。”
四月十六,晴。
邢嬷嬷将渠江薄片下在细腻白净的茶杯中,将在茶瓶中煮沸了的水,向杯中点注。
张玉若手持着碧玉茶筅在碗内环回击拂,一时茶叶片片如花瓣般散立,遂就着茶杯饮了一口,却不看下首站着的秦无双。
秦无双穿着大红撒花襦裙,倒真是有几分“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风采。秦无双眼见张玉若怠慢,却也不动怒,只是再次施礼道:“秦无双给王妃请安!”
张玉若抬头带着三分笑道:“呦,是无双呀,我还当认错了人呢。快坐——”
秦无双径直走到一侧凳上坐了,笑道:“哎呀,今日来得急,竟忘了给王妃带的礼物,你们几个回去取来。”
“是——”几个随来的丫鬟便出去了。
张玉若知她有话,便也将身边人等支走,只留了邢嬷嬷在旁伺候。
秦无双却“腾!”地站起身,冲张玉若道:“张玉若,你也休要如此!若不是你哥哥——你还得尊称我一声嫂子!”
张玉若却也放下茶杯,正色瞧着秦无双道:“果然将门虎女,气势不凡!”
秦无双却不与她打机锋,秀眉一扬:“你可知你哥哥被何人所伤?”
张玉若面如寒霜:“难不成你倒是知道?”
“哼!”秦无双却又坐了下去,冷笑道:“枉你整日在这里摆出王妃的谱,却不过徒增笑料罢了!”
“你——”张玉若喝道。
“我说秦小姐,你昨日大婚,我们小姐不想与你一般见识,若是无事,还请回吧。”却是邢嬷嬷说道。
“好!”秦无双冷笑更甚,“想不到堂堂尚书之女,竟是个窝囊废!你们怕她,我却不怕,我终要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秦小姐——额,不,侧夫人,瞧您这意思,竟不是与我家王妃为难?可您这没来由的一堆话,倒是因何而来呢?”邢嬷嬷按住张玉若,问道。
“因何而来?”秦无双看着张玉若道:“因你这养在深闺,不敢为兄报仇的大小姐而来!”
张玉若怒喝道:“你说什么?!”
秦无双却毫不畏惧喝道:“我说我未过门的夫君,张家长子,堂堂尚书府,竟不敢向人索仇!我说你宁王正妃竟与仇人整日把酒言欢!我说我自己沦为天安城的笑话,悔婚之人还要嫁入王府,与仇人共侍一夫!”
张玉若气的手指颤抖:“你莫要泼妇般耍刁,把话给我说清楚!”
秦无双笑道:“好,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把话说清楚,那猗兰轩的野种本是我秦府之耻。只可惜上次围场我未送她归西。数月前你哥哥闭门不出,我父亲多方打听才知受的是断子绝孙的暗伤。只是伤于何人却终是无法求证。日前机缘巧合之下,我终于知道原来你哥哥受伤却正是在明月山庄。而当日恰好有你很熟悉的一人也在。”
张玉若手攥紧白瓷杯盖,一动不动。
秦无双继续道:“你猜那人是谁,就是我的好妹妹,你眼皮底下猗兰轩中的侧王妃!”
“是她!”张玉若手中杯盖一震,重重落在茶杯上,一面心思如电,原来如此,那日宁王与她深夜共骑归来,她浑身疲惫宛若重病,便是那一夜,堂堂尚书府受了奇耻大辱!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张玉若半晌说道。
“信不信由得你!”秦无双冷笑:“只是那野种身侧倒有个武功奇高的帮手,但我秦府却也不是怕事之人!如今有她无我,我只问你一句我要出手,你帮是不帮?”
张玉若终是点了点头。
“那便好,我可要去猗兰轩看看我的好妹妹了!王妃贵体安康!”秦无双说罢竟转身走了。
张玉若冷笑:“早听闻她们姊妹不睦,却不料是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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