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墨闭目养神,手可触及袖中师父留给自己的半本残书,不禁细细回想起这几日自己翻看残书的所得来。
那半本残书却不是师父丹辰子的手迹,上面的字迹很是奇怪,有的字认识,很多字与自己所识却又并不相同,但又相似,只是笔划更为稀少,字体更为简单。秦水墨便半读半猜读下去,渐渐也就习惯了书中的字体,将意思也弄懂了大半。
这却原来是一个人的自传。
书中之人自称商彧,穷尽一生之力助好友“成”在乱世中开疆扩土,终于平定天下。看书中语气,商彧官拜右丞相,开府建衙,掌握军政大权,当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世事总是惊人般相似,商彧因革除旧习,改以法治天下,更因介入宫廷内闱,招来杀身之祸。商彧所支持的太子,岌岌可危,而他手下的“天枢”也出现了叛徒,一代高人竟也生出“高处不胜寒”的感慨。商彧眼见回天无力,心中唯有爱女放心不下,特将“天枢”遣散,将自己生平所学封存在神秘所在。书至最后,字迹潦草,显然情况危矣,未待写完便已搁笔。
秦水墨细细思量,此书是仓促之间从中间撕开成为上下两册,自己手中乃是下册,商彧从何而来,“天枢”究竟是何组织,商彧一身惊世骇俗的见解和手段又是如何而来却不知晓,想来应在上半部中。
大兴朝太祖皇帝名讳便是个“成”字,倘若商彧所写属实,那应是近六十年之前的事。本朝隆德皇帝之前倒确实有位太子兄长,在二十五岁年纪染疾而终,倒是与书中所述吻合。本朝史书所载,大兴朝六十年前强大异常,从七国争霸中迅速崛起,但终未统一天下,致如今天下五分,虽问鼎中原,但却也对其他四国无法压制。只是史书之中却未见只字片语说到这位右丞相商彧,便如完全不存在。
六十年前的事而已,如何便这般支离破碎,无法窥见全貌,想来历史大概便是如此,明明刚过去,白纸黑字的后人记载便已面目全非。秦水墨不禁心下凄然。依照师父信中所言,自己便是商氏一族的血脉,那秦府呢?自己那苦命的母亲与神秘不知所终的父亲又是何人?商彧的女儿又去了哪里?天屿山灭门又与这“天枢”一脉有何关系?
重重迷雾似乎在眼前拨开,但又陷入了更深的未知。
但无论怎样,自己身为商氏一族后裔,这当中曲折原委确是要弄明白的。
铃铃骡车速度突然慢了下来,车外有护卫回报已是到了万念崖边山路,离月老庙不足五里。
第四十九章 朱砂香
秦无双听得此刻已到了万念崖,双眼圆睁,再无半分睡意,立时叫丫鬟在骡车内摊开笔墨。因骡车毕竟狭小,此次秦无双只带了随行丫鬟一人。
“妹妹,你可知此处为何叫万念崖?”秦无双一边摊开一幅画卷,煞有介事地一边用毛笔蘸了墨,一边无处下笔的样子。
秦水墨淡淡回道:“水墨不知,还请姐姐赐教!”
“哎呀,车子停一下,颠的我都没法画画了!”秦无双娇嗔道,车子便也停在了山道上。
秦无双转身冲随行丫鬟道:“你下去找找附近可有溪水,给我提一桶来研墨!”
那丫鬟见自家平时舞刀弄枪的小姐,今日却要画画,本已是惊奇不已,此刻又听得要自己去打溪水,忙奔下骡车四处去寻,心内知道自家小姐脾气大,也不敢叫那几个侍卫帮忙。
“听闻但凡世人来到这崖上,一面身临绝谷,一面登天无路,当真万念俱灰,所以叫做万念崖。”
秦水墨点头:“听名字倒是个失意的所在,姐姐春风得意之人,却不该来此!”
秦无双沉吟一刻,将手中一卷画作展开,铺在笔墨之旁道:“妹妹是这笔墨上的行家,能不能帮姐姐看看,这画怎么画才好?”
秦水墨听得此言,便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跪坐下来细看那画。
半幅熟宣的左下角画着一树海棠,枝繁叶茂开的正旺,气韵生动遒迈,骨法用笔颇有名家风范,画的中间一滴浓墨正印在那里,画的右上角题了一首诗。“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秦水墨双眼盯着画,画上的海棠红的让人心惊,一滴浓墨浓黑的影子里,照着那年那月永安河畔的俊秀身影。墨的眉,白的面,一道眼光锋利的如刀,将半幅画卷裁成支离破碎的东风,锤在无处安放的心上。
瞧见秦水墨面色惨白,秦无双心中欣喜,想不到张玉若给的这张画也有奇效。宁王书房平日禁止入内。宁王受刺客剑伤第二日,恰好雍州节度使常家送与张玉若的一对白玉夏候鸟,有一只丫鬟喂食时飞了出笼子,落在绿竹馆。书房倒是没人看守,张玉若便以寻鸟为名行至书房,想到前几日听闻王爷竟叫秦水墨夜半来此,心下不平,便进了去。那书桌上便摊开着这一副残画。只因画上题诗字迹娟秀,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张玉若便留了心,细细将那画记住,过后便找了画师依样仿了一张。
因着今日安排,必要画卷一张,张玉若便将那仿的画卷交与了秦无双。
秦无双虽不明白这画究竟与秦水墨有何关联,但见秦水墨表情有异,暗想莫不是歪打正着,收到了奇效,便笑道:“若不然,请妹妹代我将此画完成了罢。”秦无双将半砚朱砂和一支关东辽毫笔递过来。朱砂殷红,透着一分淡淡甜味。
秦水墨闻着那味道,身子一晃。
秦无双却也诧异道:“这朱砂好香,倒真是合了妹妹的情致,所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妹妹这一双素手,凝的怕不是梅上雪,要不怎么透着透骨香?”
秦水墨目眩神迷,心中似海浪翻滚不得停息,这朱砂中一点异香竟牵动旧伤,神思不稳。恍惚间,她想起幼时学画,师父言唐宋八大家之苏轼在任杭州通判的时候,一次坐于堂上,一时画兴勃发,而书案上没有墨只有朱砂,于是随手拿朱砂当墨画起竹来。后来人家问他:世间只有绿竹,哪来朱竹?苏轼答曰:“世间无墨竹,既可以用墨画,何尝不可以用朱画!”据说由于他的首创,后来文人画中便流行画朱竹了,而苏轼自然也被尊为朱竹鼻祖。只是唐宋又是哪朝哪代何年何月师父却也不讲了。门中所藏奇书众多,但多半年代纪元却与本朝历史不符。术中所载那一个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便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秦水墨又想到自己似乎曾在暖阁之内,瀛洲雪宣上,以朱砂点了雪中梅花,雨中残荷还有湘妃竹上的几点泪痕。
触目惊心的红艳中,有一男子身影落寞地接受万臣朝贺,山呼万岁;也有一女子,白衣胜雪,在凛然刀光中踯躅前行。往事点点,本以为忘记的却又记起。
“不好——”秦水墨心中一动,这朱砂中竟有奇毒!秦水墨睁眼,眼神冷凉似雪,看向秦无双。
秦无双望着秦水墨嫣然一笑道:“妹妹,我也和你一般手脚无力,怕是中了毒了!”
“哦?”秦水墨也还以巧笑道:“世上下毒却毒到自己的人不多。”
“是不多。”秦无双点头承认。
秦水墨接着说:“能毒到自己的女人就更少了。”
秦无双点点头道:“我算一个!”
秦水墨又笑:“费尽心思将别人毒倒,却马上又急着要给人解毒的,你也算一个!”
秦无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睛里翻滚着烈焰般的恶意,空气冷凉下来,两个女人在骡车内默不作声。
半晌,秦无双又笑了,仿佛刚认识秦水墨般打量着她,笑意盈盈道:“我倒未曾想,你竟还会给自己算命。”
秦水墨却不作声了,当真拿起那支笔来,就着朱砂画一片朱竹,晕开的残墨,就如竹林投下的影。
“你我这样脸色苍白,实在不像新嫁的侧妃。”秦无双道。
“谁又像呢?”秦水墨反问。
秦无双无端又生了气,是啊,宁王妃于那府中的三个女人都是言不符实的虚妄头衔,自己这般算计都仿佛是那虚妄的延伸,延伸成另一个笑话。她心头无端起了火,狠狠一巴掌打在秦水墨的脸上,“休要拿我和你比!你不配!”
秦水墨嘴角泛出腥甜的味道,脸上痛,心却似乎轻松了,心中那份纠结不安似乎在激怒秦无双时,便能逃开,她仰头笑道:“将门虎女,就这么点力气?”
“呯——呯”又是两声,秦无双看着秦水墨在自己的掌下倒下去,轻的像一张纸。她心中想,我才不要上她的当,想激怒我?没门!手却在盛怒下不听自己指挥般地抡出去!她恼极了,一把揪住秦水墨的脖子。
秦水墨的脸上除了掌印子,依旧是那般平静,眼睛里迷迷蒙蒙看不真切的样子。
秦无双恨她这样子,她从小卑贱,从小贫穷,从小在秦府幽灵似得一闪而过。怯生生的表象下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秦无双摇晃着秦水墨又将她重重摔在车内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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