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给他盐。”周中随口应合,心里却道富家此举正合他心意,否则他以何名目取消富家的盐引。
只是富家敢如此,只怕身后的人来头不少,得小心防范才是。
不至富家,扬州盐商能得盐引者,俱是人脉通达,官场上多有人相护。
幸得离京之前,景仁帝给了他一枚虎符,可以调动扬州附近驻军的虎符。
也幸得景仁帝有除盐弊之决心。
想到这里,周中脸色凝重,国库空虚,而盐商富豪。私盐竟然与官盐各分天下,在有些地方,私盐甚至多过官盐。
周中不信这些盐商没有倒卖私盐,否则私盐如何会如此猖獗,仅凭几个私盐贩子,能成其事?况抓了私盐贩子,竟然没有见着私盐。
这些盐去了哪?
周中冷笑连连。
到了盐务衙门门口,倒是有一群人在等候。
周中下了车寒暄了几句,就道声乏了,扬长而去。
余下几位官员面面相覤,旋即有人嗤地笑了一声,“巡盐大人这是受了气,拿我们当筏子呢。” 柳大人作为盐课提举,五品官员,迎周中已是屈尊降纡,偏周中又是个没眼色的,把一群官员丢在门外,柳大人自是恼了。
“柳大人,此言差矣。周大人舟车劳顿,理应好好歇息才是。”吴大人抚着胡须慢悠悠地道。
“吴大人要拍马屁,请便,别拿我们当添头。”柳大人甩袖而去。
柳大人一走,盐课提举司的官员自是跟着离去。
吴大人脸色几变,复又平静。
“大人,巡盐大人的官阶还未大人您的官阶高,竟然在大人面前摆架子。”一个小吏低声嘀咕。
“闭嘴。”吴大人喝斥一声,起轿回了府邸。
吴大人坐在轿里摆弄着青玉板指,自任命周中为巡盐御史的旨意传来,紧接着是关于周中的消息在扬州飞传。纵观周中在京几月行事,吴大人称其为愣头老。今日观之,果然名副其实。
在盐商处吃了瘪,就撒气到盐官大人们身上,可见其为人差矣。吴大人很是放心,看来他这个都转运盐副使,他还有机会把那个副字去掉。
吴大人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邵氏领着张氏敏姐儿从盐务衙门侧门进了后宅,就立时动手收拾屋子,幸好屋子里打扫的极干净,她们只是略微收拾整治一番就行。
周中带着周秀从正门进了衙门,在里面走了一圈,往后宅去。前面官衙尚可,后面宅子却是普通,家私也是普通的杉木,连点贵重的东西也无。
周中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官衙后宅自是要简朴。
想来这后宅怕只是他住罢了。
等周秀打听回来,果然这官衙后宅只有周家一户人家,其他官员在外面有宅子,看来盐官员们在此地赚了不少银子。
周中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只是眼下手中无人,他只好坐个那庙里的菩萨任人供着。
次日,周中在衙门里正式见过几位官员,跟大家一处吃了酒,算是认个人。
柳大人诧异,周中今日的态度跟昨日完全不同,若不是他昨晚亲见,都不敢信眼前这个乐呵呵笑眯眯的老头子是昨日那个摆着臭脸,打着官腔的人。
只是他自认和巡盐御史无利益牵扯,略一思忖就放下,也笑着脸与大家可乐。
倒是吴大人的脸笑的有些僵,不过一晚,不想周中竟换了一副面孔。那张笑脸活脱脱的官油条子,剌得他眼痛。
柳大人无意瞧着,心里憋着笑,肘拐子捅了他一下,“吴大人,来,敬敬周大人,以后你可就能好好歇息了,免得整日绞头烂额,连芍药姑娘那儿都忘了去。”
吴大人心中暗自恼火,面上却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柳大人说的是,周大人来了,我也可以脱脱身。”
周中忙摆手道:“别,吴大人精通盐务,以后还得有劳吴大人辛苦。老夫就一个御史,监察而已。”
吴大人一惊,旋即心喜。不管他怎么使劲,嘴角仍忍不住翘了起来,“周大人放心,我们都转运盐使司绝对能让周大人放心监察。”
柳大人闻言心惊,盐务盐课上谁经得起监察?
他小心地打量了周中几眼,心里思忖周中到底为何而来。
宴席毕,他匆匆地招来盐课提举司的人,连夜让人把帐做平,不准有一点破绽和遗漏。
那想过了好几日都没见周中有个动静。
周中却打定主意甚事不管,原来由吴大人暂管的事依然由他管着,整日带着一家子人,东溜溜西看看。从城东看到城西,从城北看到城南,甚是悠闲。
第六十章
一时, 扬州盐商们俱是摸不着头脑。
这路数太不对了。
先前的巡盐御史,那个不是一来就要大家孝敬, 倘若慢了一步,无从捏着盐引迟迟不给,吊着他们, 等他们送足了礼才松了手。
富家听说新来的巡盐御史是个才泥腿子出生,无甚背景。起心要压巡盐御史一头,立立威风。大家俱不同意, 人家再无背景, 也是巡盐御史, 且扬州如今无都转运盐使, 盐引全在新来的巡盐御史手里,真惹恼了人家,一张盐引不给。他们又能奈何?即便凭着他们的关系最终也能拿到盐引, 那也得出一番血。反正礼都得送,何不必送巡盐御史,大家打发关系, 你好我好大家好, 做生意就讲究个和气生财。
富老爷却道:“每年我们给他们喂的银子可是海了去, 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正好趁新来的巡盐御史没甚根基, 我们先把威给立起来, 以后来的巡盐御史也得照我们规矩行事。”
银子,谁也不嫌多。
且富老爷执意如此, 大家俱不作声,由着富老爷折腾。于是出现周中到时,只有一个下人相迎的场景。
可周中行事与众不同,盐商们有些惊慌,怕周中憋着大杀招,俱跑来找富老爷拿主意。
富老爷在花厅见着众位盐商老爷,嗤笑道:“咋一个二个的跟慌脚鸡似的,他这样不正好。吴大人,大家都熟悉了,要多少盐引不得。”
其中有一人道:“怕不是那么简单。他既然能得了皇孙师傅,手段也是有的。在这么大个肥差上能安安生生?”
“你们瞧着他是高升了吧?实则是被撵出京城的,他这是犯了众怒啊。”富老爷手拍着扶手拍的啪啪着响。
周中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在座的谁又不清楚呢。若周中真是遭了厌弃给撵出京,直接给罢官就是,为何还给了两淮巡盐御史?恐其另有隐情,两淮巡盐御史非重臣,非皇上的心腹不可担任。
除非别有内情,而富老爷早已探知。
想到这种可能性,一双双眼睛热切地望着他。
富老爷含蓄地点了一句:“他可是大人们特意给我们送来的。”
蓦地想到那几万两不见的私盐,在坐的人俱打了一个寒颤。
其中一位姓钱名东来的盐商离开桂花巷,匆匆地回了家。脚刚踏入二门,又转了个弯,往内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去把太太请到内书房来。”
钱东来刚在椅上歇了口气,钱太太就赶了过来,见钱东来一身一头的汗,急道:“老爷也是,天大的事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体。”
一时命人去拿衣服,一时命人在屋角四周添上冰盆,一时命人去拿冰碗,几个丫头被钱太太支使的团团转。
待钱东来换了干爽的衣服,手捧着冰碗,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道:“好太太。”
钱太太一下子给红了脸,嗔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胡说啥呢。”
一碗冰碗下肚,浑身的燥意俱去个干净,从头到脚,透着股清凉。
钱东来才道:“你把人送过去了没?若是没,就先不忙着送。”
钱太太道:“你们没有去请巡盐大人吃酒,我们女眷也不好来往,还没有找着机会送过去。”
“盐商会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钱太太又道,“好几次碰到巡盐大人的太太,我们都躲了过去。难道我们要躲一辈子不成?”
“章程?”钱东来神色渐渐凝重,“富家打算把那几万两私盐的亏空栽到新来的巡盐大人头上。”
钱太太一声惊呼,又赶紧伸手捂了嘴,把后半声给吞进了肚里。
“这事咋能成?巡盐大人这才来,那私盐可是早就不见了影。”
钱东来敲着膝盖,“也正是我纳闷之处。”
钱太太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钱东来沉默半晌方道:“见机行事吧。巡盐大人家没有下人,那些人你多转几道手卖进去。”
钱太太一脸的担忧,“老爷,我们不掺合进去吧。富家敢当着大家的面如此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钱东来猛地拍案几大吼,“难道我们就一直由着富家占我们家的盐?”
钱太太给唬了一跳,拍着胸口直道:“老爷冲我发那门子的火?什么我们家的盐?那是私盐,私盐。”
钱东来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闻言,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见状,钱太太又于心不忍,软声道:“老爷,也别犯愁,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日子不就这样过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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