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当真如此不待见我这个做叔父的?”
王之焕一动不动地躺着,神色舒闲。
王鸿心中本就压抑着怒气,见王之焕如此傲慢的态度,怒气冲冲地说道:“王之焕,我爹可是你的长辈,你就如此对待长辈的?”
宋酒此刻也看不过眼了,这两人未经过主人家的允许,私自闯进她的宅子里本就不对。如今还敢在她的院子里大吼大叫,实在是过分!
“两位,大门在那边,烦请两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宋酒这话说得还算客气了,若非他们是王之焕的家人,她早就举着扫帚将他们扫地出门了。
王鸿浓眉一拧,指着宋酒道:“你这妇人好嚣张的口气!你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么,还敢如此出言不逊?”
宋酒嘴角一扯,嘲讽道:“我管你们是何人,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也得经过我的允许才能进来!两位不顾礼数地直驱而入,也不怕丢了太原王氏的脸面?”
王惠文转着手中的血骨折扇,一直在观察着宋酒。
是个美人,这是无可争议的。
宋酒今日上身着缃色交领上襦,下边配宝蓝色印花的湘裙,通身的服饰衬托出的一种典雅的气质。可在王惠文的眼中,这种典雅的气质就转变成了别有心意!
宋酒的言行举止透露出来的是一种咄咄逼人、不甘人后的气势,与她的外表实在相差甚远。而她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为了王之焕,亦或者为了王之焕背后的太原王氏。
这样的女人,心思不纯,怎么可能成为太原王氏的人!
王惠文面无笑意,开口道:“这位小娘子怕是有所误会!五郎是我太原王氏之人,他能进得你的宅子,而我身为他的叔父,来此处看一看他有何不妥?”
“无何不妥!”王之焕睁开眼,眼中的睡意还未消去。他悠然起身,道:“阿琢,请你叔祖到房间喝杯茶。”
王琢恭谨地做了请的姿势,“叔祖请随阿琢来。”
王惠文看了宋酒一眼,像是在挑衅,但从他的神情上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鸿儿,走,进去喝杯茶!”
宋酒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王之焕的房间,道:“你这叔父来头可不小啊,油盐不进,是个人物!”
王之焕的双眸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云雾翻滚如潮。“日后见着他离远些,他可不止是油盐不进。”
宋酒见他并没有打算赶王惠文和王鸿离开的意思,问道:“怎的,你还打算留他二人用昏食不成?”
王之焕正有此意,对着宋酒狡黠一笑。“今日你让你的女使做做她的拿手好菜,咱们用好菜来好好招待他们!”
冬儿虽然在宅子里帮着花媪做事情,可是有一点特别有趣。冬儿烧菜的水准当真是人间极品,若论色香,那是没话说的。可说起菜的味道,便无法言说。
自从冬儿做过一次饭菜之后,宋酒再也没有让她进过厨房。如今王之焕一提此事,宋酒顿时觉得那菜的味道在唇舌间蔓延,令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宋酒嘚瑟一笑,“他可是你的叔父,如此整蛊,不怕他反击报复?”
王之焕打理好衣裳,笑着对宋酒说道:“你当真应该到汴京去打听打听我从前的事迹,便知我怕不怕他反击报复了!”
宋酒只是听说他儿时十分顽劣,却不知详细的内容。何况如今他的性子与儿时的顽劣差得十万八千里,打听了又有何用。
宋酒牵着宋清盼去厨房策划大计,吩咐冬儿竭尽所能,将那一道菜做得好看到极致,同时也要难吃到极致。
当黄昏的第一抹余晖伴着云霞在天边游荡时,宋宅里的昏食也隆重登场了。
王鸿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觉得难以下咽。他实在不懂他爹为何要留在宋宅里用昏食,按宋宅的简朴程度,他大概都能猜出宋宅的饭桌上会有些什么菜式了。可他爹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饭桌上,除了冬儿准备的那一道特色菜之外,其余的都是些家常小菜。
王惠文和王鸿平日里吃的菜都是一等一的好菜,例如荔枝白腰子、花炊鹌子、鸳鸯炸肚等令人食欲大开的菜式。
可宋宅的饭桌上摆的都是:清炒茭白、腌笋炒肉丝以及凉拌胡瓜,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吃的低等饭菜。他们身为上等人,如何能吃这么下等的饭菜?
宋酒含笑看着王惠文和王鸿的脸色从青变白,又由白变青,恨不得拍手称快!
“叔祖,你尝尝这道菜!”王琢指着冬儿做的拿手好菜,憋着笑对王惠文说道:“这可是在汴京都吃不到的蜜渍鸡,您不尝尝?”
王惠文仔细一看,发现这道菜色泽晶亮,隐隐约约间还散发出一阵香味,与其他粗俗的饭菜比起来,这道菜还算能入得了口。
王惠文手中的筷子伸向了那道菜。
王鸿见状,也夹了一块到鸡肉到碗中。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王惠文和王鸿。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宋酒和王之焕都掩饰得很好。
“噗……”
“噗……”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地将口中的鸡肉吐了出来,面上的五官纠结成一团。
王鸿皱着眉问王琢,“你不是说汴京都吃不到的么,怎么如此难吃?”
宋酒笑着说道:“这蜜渍鸡的美味难道郎君你能在汴京尝到?”
王惠文黑着脸搁下筷子,起身。“失陪了!”
王鸿亦是起身,跟着王惠文走了。
待两人出了院子,屋内突然传出一阵欢愉的笑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搬走了
王惠文和王鸿走后,再也没来过宋酒的宅子。
许是冬儿做的那道蜜渍鸡给他们两个留下了阴影,一连几日,宋酒都能在临安的各大酒楼见到王惠文和王鸿的身影。
当然,这些酒楼中不包括宋家酒楼。那两人估计已经在心底将她骂了千百遍,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到她的酒楼来用饭?
因为酒楼中少了两位女量酒博士,人手一时调配不过来,所以宋酒不得不在酒楼中帮手。
原叔在柜上记账,有客人过来结账,与原叔搭上了话。
“店家,我听说那位量酒的小娘子是你们东家。”
原叔接过银钱,一边记账一边笑着说道:“那是!咱们东家平易近人,临安哪个不晓得她的名字?”
客人小声地说道:“可我也听说你们东家还未成婚,若是再过一两年,岂不是没人会要了?”
原叔摆摆手,“这个您呐就不用操心了,咱们东家聪慧能干,就算不依靠男人,照样能扬名天下!你说是不是?”
客人点头。“这倒是,宋东家的能耐大家伙儿是有目共睹的!”
原叔看着正认真量酒的宋酒,眼中含着无尽的希冀。“就是不知道这世间的男儿有何人能与东家并肩。”
当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西山时,夜市亮起了一盏盏灯笼。整座临安城被昏黄的光亮笼罩着,竟是亮如白昼。
这个时辰,临安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此时并非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是以宋酒吩咐了小二该注意的一应事务,便收拾着回去了。
进门后,宅子里格外安静。
往日盈满整座宅子的孩童的笑声仿佛一瞬间消失了,余下的,只有几声昆虫震动双翅的声响。
院子里一片漆黑,还未挂起灯笼。
宋酒正觉得奇怪,往常这个时辰,花媪和冬儿应该会将宅子里的灯笼都点上。今日倒是奇怪得很,难道他们都出去了?
忽的,黑暗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响声。宋酒仔细一听,觉得这声音像是抽泣声。
宋酒小心地朝着声音的发源处喊了一声,“阿盼?”
无人回应。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暗夜中的人好像站起了身。
宋清盼在黑暗中揉着眼睛,哑着声音十分委屈地喊了一声。“娘亲……”
宋酒听见他的声音不对劲,赶紧跑过去。“阿盼怎的了?可是受伤了?快让娘亲瞧瞧!”
宋酒也不管四周有没有光亮,将宋清盼从头到脚地检查一遍,却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娘亲,师傅和琢哥哥……走了……”
宋酒闻言,赶紧冲进了王之焕的房间,却因为怕跑得有些急,在进门的时候差点绊倒了。
花媪听见宋酒的声音,赶紧点着烛火过来一瞧。
借着微弱的烛光,宋酒将他的房间看得一清二楚。
王之焕常用的茶具,桌上的笔墨纸砚,以及书架上的书全部都不见了。
房间又恢复了往昔的一尘不染,以及空荡。
花媪举着手中的烛台,点燃了房中的灯笼。“小娘子,奴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晌午过后,家里来了好些做力气活儿的人,他们将两位郎君的行李都搬走了。”
宋酒见花媪还要去将其他的烛台点亮,阻止道:“花媪,莫点了。我这就出去了,燃着也是浪费!”
花媪察觉到宋酒的心情不好,便不再动手了。
宋酒神情郁郁,刚走到门边时又回头问花媪。“他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话?”
花媪摇头,十分耿直地说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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