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家郎君离宋酒近些,看着宋酒窈窕的身影,又戴着皂罗,想必一定是个美人。伸手过去一捞,色眯眯地说道:“小娘子,来,陪郎君我喝两杯!”
宋酒厌恶地皱着眉头,向后三步退开了,自有小厮上前拉住钱家的郎君。
“把脏手放开,我可是临安城钱家的郎君,是你这等低贱人可以碰的?”
一旁饮酒的客人听到这一声怒喊,碍于这位郎君的身份,只得暗自摇头。钱家可是临安的名门望族,怎会有这种言行粗鄙的郎君。
宋酒倒不怕他发火,向隔壁桌的客人讨来一杯茶水,抬手就将茶水泼向钱家的郎君。
酒楼内的客人都睁大了眼,这小娘子也忒厉害了,敢教训钱家的郎君。
钱家郎君被冰冷的茶水给泼清醒了,两眼再睁时已恢复了些许清明。“你这小娘子如此无礼,敢用茶水泼我!可知我钱方是何许人也?”
宋酒见茶叶沾在钱方的头发上、额上,不禁笑出了声。
“郎君饮酒无度,在我酒楼中闹事,方才又将我当成陪人饮酒的小姐不成?听闻钱氏一族治家严谨,这等举止可不是钱氏一族的郎君该有的。”
钱方扯起袖口擦掉发丝儿上的茶叶,言语咄咄逼人。“我钱氏一族什么时候由你这小娘子来指点了?这宋家酒楼是你开的?我明日便让它关门!”
宋酒上前,行动不急不缓,身姿犹如岩上青松。
客人们以为宋酒还会做出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来,纷纷支起脑袋,屏气凝神等待精彩的一幕。
只见宋酒挺直了腰杆,忽的叉手对着钱方道:“招待不周是宋家酒楼的不是,既是酒楼招待不周,今日的酒就当宋家酒楼请郎君的。但有一点郎君应该知晓,店中的琼腴酒确实只有一坛,郎君点了一坛去又执意还要,岂非强人所难?”
客人惊讶宋酒的举止,亦惊讶她的言辞。宋酒的这番举动既向钱家郎君道了歉,又点出了钱方作为食客的不足。
这小娘子当真有气度,还很聪明!
林路桓饮的酒本就比钱方少,在座上歇息一阵便站起身走了过来。
宋酒余光瞥到林路桓的身影,忍着满腔的恨意往后退了几步。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当场要了他的命,但是她现在不能这么做。
如今她在暗,敌在明。她要让敌人不知所以地抱着恐惧走向死亡。
林路桓晃着身子走到钱方身旁,说道:“钱郎,既然小娘子都这般说了,又不让你付酒钱,此事就算了吧!”
这话让客人听了,定以为这位郎君是个识大体的人。可只有宋酒知道,林路桓说话的重点在酒钱上。
林路桓不仅吝财,还好面子。
林家一向不太富裕,但因为宋酒和林路桓自小订了娃娃亲,所以在钱财上会时不时接济一下林家。而林路桓便是这个受接济最多的人,按他的话来说,阿宋迟早会是自己的媳妇,提前支点钱使有何不可?
记得是早些时候的事了,林路桓要与同窗出去饮酒,又担心银两不够会失了面子,便偷偷将宋酒的紫玉钗拿去典当了。事后他倒也将紫玉钗赎了回来,宋酒也念在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没多做计较,但此事不免在心中留下了疙瘩。
钱方抖了抖袖口,不怀好意地笑道:“可以啊,只要小娘子愿意饮了这杯酒!”
宋酒当然不会同意。
若真的喝了那杯酒,她便与陪人饮酒的小姐无异,那她宋酒以后如何在临安立足?
宋酒摇头,似叹息般,清亮的嗓音顿时传遍了整个酒楼的一层。“郎君气度,小矣。”
钱方伸手便要朝宋酒打去,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敢骂我气度小?”
“钱氏旁支竟有你这等败类!还不住手?”
一道清脆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声音并无奇特之处,却硬生生地将钱方举起的手吓了回去。
(注:①郎君:古代女子对男子的称呼。②小姐:在此是对青楼女子的称呼。)
第六章 :钱氏九郎
钱方声音有些发抖,仿佛见了那人似的,嘴里恐惧地唤道:“九哥。”
宋酒转身看向门外,只见一郎君进门来,月白纱袍,上绘白鹤飞天样式。
再见其容颜,惊为天人。眉形秀美,鼻梁秀挺,唇似阳春三月的桃花,肤如雪。宋酒未见过白雪,只觉得他的肌肤比临安漫天的柳絮还要白上三分。
谁说只有女子才能倾城倾国,这话放在这位郎君身上一样适用。
不知在座的客人里谁喊了一句,“是钱氏九郎!”话里含着三分激动、七分敬重。
钱氏九郎,钱改容。风格秀整,乃钱氏一族中的佼佼者。
宋酒自然是知道他的,正对着钱改容,叉手道:“郎君万福。”
钱改容还了礼,“小娘子有礼。”随后又对着钱方严肃地道:“钱氏一族最重家风,既是钱氏的旁支,在外边如此失礼便是犯了家规。回去后自请家法。”
似乎是被“家法”二字给吓着了,钱方面色刷一下变得苍白。“是,谢九哥教诲。”
宋酒暗自摇头,大家族的礼仪果然严苛,得了惩戒后还得答谢长者的教诲。
“小娘子方才向你道了歉,你似乎还未回话?”钱改容的声音轻得似一阵风,眼神也是清清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利刃直逼钱方。
钱方不情不愿地瞟了宋酒一眼,但碍于钱改容的身份,敛衽叉手道:“小娘子,对不住了。”
本该是最恭敬的礼数,却被钱方做得如此散漫。
宋酒不与他计较,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郎君大礼,酒娘愧收。下回郎君再来,酒娘替您找个好座!”
隔着皂罗,钱方看不见宋酒的神情,却总觉得她是笑着的。
钱方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人。
钱改容临走时探究地看了宋酒一眼,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两人今日初次相见,言语间不过是“万福”、“有礼”两句话而已,钱改容却觉得这位小娘子手段不简单。
钱改容今日并未打算到宋家酒楼,只是在路上听到路边的孩童在唱着:“钱家郎君手中钱,酒楼醉酒丢了脸,要钱不要脸哩,真呀真稀奇哟……”
事关钱氏一族的名声,他不得不去走一趟。可到了宋家酒楼,见到了方才的一幕,着实惊讶了。
宋家酒楼的东家竟然是一位小娘子。
若那首歌谣只是她为了脱身的法子还好,若是另有打算,危及钱氏一族的名声,那就必须小心提防她才是。
店家看着离去的两位钱氏郎君,心底总算腾了口气儿。可看见身后的林路桓时,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耐烦的。
钱氏郎君自然要以礼相待,可这位郎君只是个读书郎,随意打发打发就行了。
如此掂量着,店家转个身对着林路桓说道:“这位郎君,您是要继续呢还是……”
林路桓因为钱方的这一出闹剧弄得面子全无,哪还有心情待在此地。但是,他方才隐隐约约察觉到这酒楼的小娘子对自己有恨意,莫不是因为钱方的无礼之举,连带着把他也记恨了吧?
“小娘子?”林路桓越过店家径直走向宋酒,一身的酒气熏得店家的一双老眼迷离。
宋酒早已察觉到林路桓靠近,一个侧身巧妙地避开了。“郎君逾距了,想是琼腴酒的劲头上来了。”
“我没醉。”
林路桓只想问清楚为何这小娘子对他有恨意,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而宋酒是一步步地往后退。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便觉得他要调戏宋酒。
“郎君还是早些离去罢,学究怕是要来取酒了。”
不知是何人说了一句,林路桓便止住脚步,慌张地环顾四周,没见着学究的身影,赶紧整理衣袍仓皇跑出了酒楼。
宋酒默默地看着林路桓逃走时略带狼狈的身影,嘴角扬起一丝轻蔑的笑。
一个学究便让林路桓吓成这样,当初一把推她撞在门上的胆量去了哪里?恶狠狠地骂她是“贱人”的狠劲又去了哪里?
不过是畏惧学究手中的一支笔罢了。
林路桓读书是为了做官,若是被学究瞧见他在酒楼中对小娘子逼问不舍,那他的举荐信十有八成会落空。
店家眼见着一个麻烦消失在眼前,心头一阵愉悦,须臾又是愁容满面。
俗话说得好,福祸相依。没了闹事的人是喜,可是偌大的临安城,有什么消息能藏得住呢?宋家酒楼的口碑怕是要在这里折损一截。
店家小声询问宋酒的意见,“东家,今日的事怕是对酒楼的声誉有损,您看可有什么法子补救?”
宋酒带着店家上了二楼,倚着栏杆看下方的人来来往往。
“店家不必担心,此举对酒楼有利无害!”宋酒笃定的语气让店家信了八九分。
“请东家释疑。”
葱玉小手在栏杆上不急不缓地击着节拍,清脆的铃铛声如潺潺的溪水声缓缓而动。宋酒除了皂罗,徐徐起身,叉手,对着店家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举动倒让店家吃了一惊,连连退后,称不敢。“东家这是作甚?老奴受不起这个的。”
“这礼店家受得起的,宋家酒楼若没有你在打理,怕是早就关门歇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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