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诩面色愈发难看,双眼不敢直视王之焕。“这……”
宋酒轻轻碰王之焕的手臂,提醒他不要说得太过了。恶语伤人六月寒,毕竟钱诩是钱改容的父亲。有些话,外人不便多说。
“爹!你怎么来了?”钱改容从临时租用的简易房屋里走出来,惊讶地看着钱诩。
在钱改容的印象中,钱诩从未干涉过他所做的事,只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偶尔提醒几句。今日钱诩能来这里看他,他心中自然是惊讶的。
钱诩笑着说道:“爹听说你这里出了点事情,特意过来看看,顺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瞧瞧你,为瘟疫的事情操劳得瘦了。”
钱改容欣喜地接过,问道:“这些都是爹准备的?”
钱诩道:“是你二娘准备的。”
钱改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笑着将食盒递给身后的士兵。“爹能来此地看阿容一眼,阿容已经心满意足了。族中恐怕还有诸多事务等着爹回去处理,您就回去吧!”
钱诩看了王之焕和宋酒一眼,对钱改容说道:“阿容,你跟我过来一下,爹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说。”
王之焕拉着宋酒离开,将说话的地方留给二人。
钱诩见钱改容一直瞧着宋酒离去的身影,皱着眉头,嘴角下撇。“阿容,爹之前告诫过你,少和宋酒接触,看来你从未记在心上!”
钱改容原本还算淡然的面上露出一丝厌烦,“爹,从小到大,你从未干涉过我的选择。此事,难道你非要掺和进来?”
钱诩重重地说道:“是,此事我非管不可!”
钱改容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盯着钱诩,不解地问道:“就因为宋酒是一个女商人?因为她的出身配不上赫赫有名的江南钱氏?爹,你何时变得如此市侩?”
“从前宋酒的身份是女商人,爹不准你和她来往,是担心她借你的身份行不法之事。”钱诩语重心长地劝道:“阿容啊,临安有多少闺中女子,汴京亦有不少倾慕你的官家女子,你为何单单对宋酒执迷不悟?”
钱改容坚定地说道:“可她并非爹眼中唯利是图的商人,她还是永嘉宋氏的九娘子!就算她只是一个商人,我亦会选她!”
钱诩拧眉,厉声说道:“既然你知道她是永嘉宋氏的人,那你和她更加不能在一起!”
“为何?”钱改容握紧拳头,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地问钱诩。“之前爹瞧不起宋酒,是因她身份低贱。可如今她是永嘉宋氏的人,门当户对,阿爹你还不同意?”
“我说了不准便是不准!”钱诩拂袖喝道,面上一片狞色。
钱改容分寸不让,“爹今日不讲明原因,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你在汴京为官这几年,难道还没有摸清朝堂上的局势吗?王宋两家历来都是死对头,指不定哪一天便会刀剑相向。你若是娶了宋酒,将来宋氏倒台,你是想害死钱氏一族几百条人命吗?”
你是想害死钱氏一族几百条人命吗?
这一句话在钱改容耳边回响了一遍又一遍,震惊的程度远比当初他听到临安爆发瘟疫还要大!
王宋两家历来不对头,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是和宋酒在一起,真的会引来如此大的灾难?
“爹,你怎么就能断定最后一定是永嘉宋氏倒台?”钱改容仍不死心,镇定心神问道。
钱诩哼了一声,说道:“你认为太原王氏有王之焕这样的人物,会放任永嘉宋氏的人在官场上为所欲为?”
“可王之焕此生都不会入朝堂为官,他如何能保住太原王氏的地位?”
钱诩焦心说道:“汴京的八百里急递在晌午之前就到了,圣上下旨,命王之焕协助郑进前全权处理此次瘟疫的相关事宜!你说王之焕此生都不会入朝为官,可你曾想过圣上的意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王的旨意,做子民的只能顺从,不能忤逆!”
钱改容不敢置信,难道这就是朝堂风云开始变动的前兆?“爹,你的意思是,圣上不会让永嘉宋氏独大,要让太原王氏的人出来制衡?”
钱诩不欲多说,“总之你日后离宋酒远远的,不准再与她来往!”
“唯有此事,我不会听阿爹的意见!”钱改容笃定说道。
“你!”钱诩指着钱改容,愤怒的说道:“你难道真要看着钱氏灭亡不成?”
钱改容摇头,“爹,既然王宋两家是死对头,那他们两人便不可能在一起。若是王之焕最后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了她,那她便是最可怜的人。我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
钱诩见钱改容仍旧执迷不悟,自己方才真是白费口舌!“那女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如此?”
钱改容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许是被她的手段所吸引!”
钱诩愤愤然骂道:“情深不寿!你终有一天会被这女人害死!等圣上的旨意颁布之后,你立刻滚回钱宅。在你回京复职之前,决不许再踏出家门一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态度转变
汴京火速送来的急递到了临安知州郑进前的手中,在读完圣上的旨意后,郑进前便依照旨意行事。
在大夫和药材的分配上,郑进前皆是和王之焕商量之后,才下令执行。
如此过了五日之后,临安城上方笼罩的乌云才渐渐散去,隐隐透出缕缕的光芒。
宋家酒楼前的难民也在减少,留下来的皆是那些患疫症较严重的难民。是以宋酒每日的任务便是督促这些难民喝药,也督促那些治病的大夫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宋酒正在后院熬药的时候,原叔急匆匆地走进来。“东家,钱氏的十三娘子来了。另外还有两人,气度非凡。”
宋酒搁下蒲扇,随原叔出去。
钱慕予的病像是痊愈了,肌肤莹润,吹弹可破。今日的她好像有些不一样,穿着倒是和往日相同,只是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
钱慕予笑着走上前,恭敬得体地对着宋酒行了一礼。
这一礼倒是把宋酒吓了一跳。
“宋娘子,慕予的病能治好,多亏宋娘子的劝诫。今日慕予来,是为了答谢宋娘子的救命之恩!”钱慕予面上带笑,说出的话竟是带着十分的诚意。
宋酒一时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便只是装傻充愣,站在一旁不说话。
钱慕予这回的性子倒是极好,没有发怒,亦没有咬牙切齿地瞪宋酒一眼。她只是笑着从剪春的手里接过一盏温着的食盅,道:“宋娘子,慕予听说你最近为瘟疫的事情劳心劳力,特意煲了一盅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宋酒没有伸手接,而是久久地凝视着钱慕予,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丁点破绽。
但是,宋酒失败了。
钱慕予的眼神很是真挚,真挚得宋酒找不到一丝丝的错处。在细看之下,宋酒终于知道为何钱慕予今日看起来与往日不同了。
钱慕予今日未抹丹红口脂,原本尖利的指甲也被剪断,贴着手指头上的细肉,倒显得有几分圆润可爱。而且她也再不给指甲染上大红色的蔻丹,只是寻常的粉粉嫩嫩的指甲色。
难道钱慕予因为染上疫症后转性了?
钱慕予端着一盅鸡汤,手微微发酸。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在宋酒面前端着沉重的盅子,少不得在心中有些怨言。
但宋酒见她只是微微的咬着下唇,额头上有些虚汗,倒是显得楚楚可怜。
宋酒这才接过盛着鸡汤的盅子,谢道:“劳十三娘子费心,宋酒却之不恭!”
“人家小娘子的一片心意,你应该早些收下的!”王鸿在钱慕予的身后说话,话里有几分替钱慕予打抱不平的意味。
宋酒这才想起原叔说酒楼来了两个气度非凡的人,想必就是王鸿和他的爹王惠文了。
宋酒将盅子搁在桌上,笑道:“两位是否走错了地方,宋家酒楼已有好几日不做生意了,两位要是想吃酒用饭,得去祝家酒楼!”
王鸿见宋酒的态度不恭,正欲说上几句,奈何一旁的王惠文伸手阻住了他。
王惠文神色闲闲,并未因宋酒的话产生半点怒气。“我今日来此,不是为了口腹之欲。这几日,阿焕和阿琢都未曾回过宅子。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你这里能见着他们。”
王之焕和王琢这几日都歇在宋酒的宅子,她自然知道他们已经许久未曾回过王宅。但作为长辈,后辈一日不回家,他们就应该出来寻找,拖到今日是不是有些晚了?
宋酒笑道:“那两位当真是找错了地方,王之焕近日都与郑知州在一起处理公务,你们不去府衙找他,反倒认定他在我这里。恐怕两位今日是要无功而返了!”
王惠文用血骨扇杵着正欲发飙的王鸿,道:“那我二人就在此等上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之后,阿焕没有出现在这里,我们便离去。”
“随意!”宋酒转身吩咐道:“原叔,上茶!”
钱慕予挽着宋酒的手臂,将她带到桌前坐下。“宋娘子先坐下,这鸡汤要趁热喝才有功效。”
宋酒见眼下也无事,便盛了一碗鸡汤。虽是在众人面前进食,宋酒却没有半分做作,先是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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