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让她当鬼,别人是佛,这么吃亏的事爷们还没干过呢。
正骂着小皇帝呢,一抬眼另一个阴险小人正对着她吟吟笑着。
郭文莺愤恨地瞪他一眼,心道,这个封敬卿也真是够讨厌的,瞧这眼神,是打算看她热闹的吗?
四周如静了街一般空空如也,唯一还站在她身前三米之内的也只有他了。
郭文莺就算想说话,也不能不跟他打个招呼,她呲了呲牙,“王爷,这怎么有空到杭州来了?”
封敬卿微微一笑,“我总得看着点吧,万一某个人不小心说了什么错话,到时候害得自己身首异处那可不得了了。”
郭文莺嗤笑一声,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他是强调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今日要上演一出“君恩深似海,她是臭狗屎”的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越想心里越不忿,冷声道:“王爷小心一会儿乐极再生了悲。”
封敬亭扬扬眉,笑得颇含深意,“若是看你生了悲,便是乐极我也忍了。”
郭文莺几乎破口大骂,“你妈的。”
※
此时在驿馆之中,封敬亭正被太监伺候着换上龙袍。今日他是以皇上身份召见江南官员,自要大有威严。
徐茂给他系着腰带,低声道:“皇上,外面那些人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封敬亭冷哼,“让他们跪着。”
徐茂低声劝,“主子您也别上火,都到这份上了,人总是要见的。”
封敬亭面沉似水,声音陡然拔高半分,“见,自然是要见的,就算是一群饿鬼,朕也要见。”说着对外喝道:“郭文莺来了没有?”
齐进回禀,“皇上,郭大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问她带折子了吗?”
“她说带着的。”
封敬亭点头,说到底今天是要委屈她了,他寻思许久,今天这个坏人她是要做定了。不是他心狠,只是这四省三十道,没有二一个人能比她更合适的。做了这件事,郭文莺的官场生涯,也算正式结束了。
“好,升座吧。”一甩袍袖从屋里迈出去,外面早就呼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也不叫平身,冷眼在众多人头上一扫,说道:“朕这次出来只是想观观民风民情,没想惊动太多,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件惊天的大案子。这杭州不过一府之地,却搞出了这么多是是非非,郭文莺是查抄了不少衙门,杭州一个马如云兴风作浪,张家更甚,贪漏的税银竟达上千万两,桩桩件件真是让朕惊诧莫名。”
他说着高叫一声,“郭文莺何在?”
郭文莺立刻往前跪了跪,“臣在。”
封敬亭扫她一眼,“卿是最了解这个案子,有什么话,就据实参奏吧。”
“遵旨。”
郭文莺掏出一本折子递上去,“这是臣在闽浙两省数月以来所见所闻,参奏之人均在上边,涉案七人,两淮盐运使,福建巡抚,浙江巡抚等全部押入大牢。”
封敬亭拿过来翻了翻,里面的案情经过他已知道,所参之人也已知悉。
他道:“郭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郭文莺跪在地上,只低头做仓惶状。
封敬亭见她不语,低声又问一遍,“郭大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奏吗?”
这是在点醒她,郭文莺自是明白。她也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启禀皇上,臣偶然得了一本账簿,里面记了不少朝廷官员收受贿赂的记录。”她说着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后面跪着乌丫丫上百官员,那几百双眼睛像一支支弦上的箭,直对着她的后面,顷刻之间她已经成马蜂窝了。
她叹息,这还没开口呢就这样了?
皇上的双眼跟小刀子似地戳她脸上,后有箭,前有刀,她的命怎么这么惨?
面对皇上的眼刀,她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包括受贿人的名字和账目,五品以上的一百多口子,五品以下也有几百人,还请皇上龙目御览。”
封敬亭没接,只对下环视一眼,“这些人都在你参劾之列吗?”
郭文莺道:“皇上要问臣参多少人吗?”
封敬亭抿抿嘴,“你有话直说,不必隐晦。”
郭文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的站起来朗声道:“臣只参一个,就是臣自己。”
封敬亭微微一怔,还没等他说什么,只见她一脸悔恨道:“臣本来想有一个参一个的,可是当是臣心里有愧啊,臣也在贪腐之列,有何颜面参别人?马如云送了两万两银子,臣原本不想要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手就伸出去了……”她说着狠狠拍了自己手背两下,“都怪你,这双手臭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她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皇上,“这……都怪臣意志力不坚,可是受贿的感觉好啊,银子握在手里心是热的,臣一年的俸禄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够臣花销好多年了。”
第六百零六章 参啊
马如云真给她两万两了吗?还真是真的,马如云什么人?杭州商会的会长,而杭州就是整个东南经济的中心,经他手的钱财数额大到什么程度,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吧。他这样的人好容易逮着郭文莺这个大咖到杭州,又怎么可能不贿赂?
所以就在郭文莺在酒楼宴客的时候,一件礼盒就已经送到了卢府,是卢俊延代收的,那人说是土仪,卢俊延打开看过,见只是些燕窝鱼翅之类的,便也没拒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在盒子底下有夹层,里面放着两万两的银票。这马如云为了拉她下水,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等郭文莺发现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那会儿马如云被抓,这钱是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索性收也收了,正好今日郭文莺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反正皇上让参人,她是不会那么傻的真的和江南四省官员过不去的,横竖要参就参一个,那就是她自个儿。
封敬亭听着,脸色瞬间阴暗起来,她这一番话可说得太有深意了,这是在给谁找借口呢?
郭文莺见他脸色不对,立马换了张刚毅面孔,慷慨激昂道:“当官受贿有哪个是明来明去的,有哪个不是明公暗私,床底下做交易啊?不信就照着这上面问,哪一个都能给你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给我,我收了,那就是别想跑,那就跟这上面所有人一样,那就是贪赃枉法,那就是鱼肉百姓,拉出一个宰一个,绝没冤枉的。”
说到后来居然伏地大哭,“皇上,臣有罪啊,实在是奇耻大辱,罪不能绕啊。请皇上责罚臣之罪。”
封敬亭只觉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得喷出来,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郭文莺很少做事这么老道,这是完完全全把他布下去的菜又给布回来了。他让郭文莺出头,也是想就此断了她的官路,倒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她以为先把自己搭进去,下面的事就不用做了吗?
低喝一声,“郭文莺,你就不怕死吗?”
郭文莺淡然一笑,“回皇上,那要分怎么说,臣有办案的由头,收受贿赂,那纯粹是不知者不罪,叫人给陷害了,再加上自首,还不至于够上砍脑袋的罪吧?”
腆着脸笑成一朵花,“皇上受贿舒服啊,有钱好啊,马如云那宅子多漂亮啊,要花有花,要草有草,臣看着过瘾啊,也巴不得能有一套那样的宅子,等将来老了养老的时候,也该有个地方不是吗?”
这是故意扯开话题了,封敬亭心里这个恨气呀,明知这是又被她摆了一道,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她这摆明了不想参奏上百官员了,可人家不是说了嘛,够不上砍头,挺多是个罢官免职了。
心里气这丫头,故意拿话挑她,“那账簿中所涉及官员该如何?”
郭文莺复又磕头,“皇上有一个杀一个,杀一儆百,先拿我第一个人开刀就是。”
封敬卿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好险没笑出声来,这个郭文莺还真有点意思,拿她开刀,她什么罪都没有,还开什么刀啊?何况她是皇上的心尖尖,皇上会舍得斩了她吗?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一出大好的功德戏,竟也被她唱出不同的味道来了。他就说郭文莺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皇上想要摆布她,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南直隶总督徐泽海从人群中悄悄退了下去,他跪的偏远,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一时也没人发现。
他走到偏僻所在,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一边站着,看见他,不由道:“你如何出来了?”
那人低声道:“是想看看三爷是什么意思?”
那蓝衣人吟吟笑着,那本名册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到了郭文莺手里的,包括张家那些人,没用的棋子该扔就得扔了。
谁叫他生来喜欢看戏呢,让郭文莺一个人牵出这么多人,把个南齐国朝廷搅合的乌烟瘴气的,这么好的一出戏,若不让人登台唱一唱,岂不是太可惜了?何况这个朝廷是别人的,又不是他的,出什么乱子于他何干?他只管守住自己在乎的东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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