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下矮了一截,她不用把手臂抬很高了,也觉得轻松了一点。
弄了两下,她想起来,又走到外面去,倒了杯热茶来放到他手里,安排他:“你不渴也可以捂捂手。”
再拍拂两下,雪花落得差不多了,底下的才麻烦——方寒霄从城门口奔马至家,距离不短,他头发里乃至凝结了些冰渣。
“你是不是没有戴笠帽?你应该戴个呀,哪有这样在雪地里走的。”
莹月忍不住说他,说完想了想,又出去,把自己的雕花桃木小梳子拿来,这梳子不很名贵,但材质不错,是她在娘家时就用着的,如今也没换,越用,梳齿越柔和,梳起来越舒服。
她回来,解开他的发髻,替他由上至下一下下梳着,把冰渣梳走。
她这么里里外外左一趟又一趟的,方寒霄一声不吭,由她摆布,给茶他就接着,梳头发他就配合微微低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懒洋洋的十分享受的状态。
他心里确实也是这么觉得。
迈进家门不过一刻钟,尘还未洗,风霜未去,他已经觉得在扬州时那些连环的阴谋阳谋疑忌诡计都远去了,被那一道夹板帘,皆挡在了外面。
这是他的家,他不用担心谁来害他,不需绷起心神,他尽可以全然放松下来。
他一点也不畏惧那些复杂叵测的人事诡诈,但他毕竟也没有那么愿意每时每刻都在里面深陷,总将自己绷成一张永远蓄势的弓,得不到喘息的功夫,他也会觉得有一点累。
她天真,稚嫩,正好。
他不需要她懂那些事,她就安心沉迷她的书,做她与他完全不同的事,像一个小桃源一样,呆在他的家里。
“我要是弄疼了你,你要说啊。”
莹月见他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议反应,反而有点不放心了,出声嘱咐他。
她尽量放轻动作了,不过他的头发有的被冰渣凝结到一起去了,她不使点力,梳不下来。
方寒霄懒懒点头。
过一会儿,他忽然反手向后,要搂她的腰。
莹月下意识要挣,忽然见到他另一只手拿着的杯子一晃,不敢动了——怕水晃出来,撒他身上去。
她以一种很有点别扭的姿势被他反手揽住,不得不贴住了他的后背,脚尖还得抵着熏笼,低头嗔他:“你干什么?”
她忙着呢。
方寒霄不动,人还往后仰了仰。
这一下,若有旁观者在,是他靠在莹月怀里,莹月揽着他了。
他坐着,莹月得以从极近的距离俯视他,这个姿势别扭,但倒没有什么压迫感,莹月被他这么一靠,没有了想推开他的念头,还莫名生出点温柔心情来,扶着他肩膀,问他:“你这一趟出门,是不是在外面很累?”
那倒没有。
方寒霄很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她身上很软,又热,他觉得很舒服,一时不太想动。
不过莹月误会了,她觉得方寒霄就是很累,不然怎么会这副样子,并且,她还觉得方寒霄在跟她寻求安慰。
他这样子和平常不一样。
她觉得他有点可爱。
然后她有点想笑,心里柔柔的,她低头看他,想摸摸他的脸,她真的伸手了——从前她未必敢。
“你是不是在撒娇?”莹月摸他还带着凉意的脸,问他。
方寒霄:……
什么?
他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扭头仰下巴盯她,目光很有威严。
但是莹月解读不出来,她照着自己的想法安慰他:“没事,我不笑话你,也不告诉人。”
他一看就很要面子,她懂。
她还主动揽他:“再给你靠一会儿?”
方寒霄:……
他默默地,扭回头,向后仰了仰。
手里的杯子始终端得稳稳的。
莹月果然把他接着,他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冷了,她再挨着他也不觉得受冻了。
这么靠近他,她心里也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大概是,分离期间那些淡淡的想念有了着陆的感觉。
莹月悄悄地想,他应该不会发现,她其实也想找个借口靠近他吧。
第84章
大雪终于慢慢停了。
已是掌灯时分。铜灯映着明瓦,窗棂下透出柔暖的光。
方寒霄洗浴过了,换了身干爽衣裳,长手长脚地趴到炕上,去晾头发。
身侧坐着人,一条条换着布巾给他绞着头发里残余的湿意。
做这个伺候人的活计的不是丫头,是莹月。
要说丫头来做他也没什么意见,但莹月自己主动就过来了,她不知是终于有做人妻子的自觉了,还是在情意上开了点窍,总之这一份趣致的殷勤,方寒霄是十分受用。
一直感觉到她在背后悉悉索索地忙着,因为太享受了,他还差点睡了过去。
出门在外,归途还是跟一大帮人犯同路,怎么也不可能吃住得多好,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回家松散下来,倦意一层层就全上来了。
他头原还有点支棱着,方便莹月动作,渐渐就颓了下去,半边脸颊完全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莹月见他久不动弹,凑近点去一看,见他眼睛都合上了。
睡了呀。
还说不累,真的嘴硬。
他睡了,她胆也更大了点,见到他被脸颊压着的那只手臂衣袖被压得凌乱,往上掀着,露出一小截修长结实的手臂。
她记得他这只手上有伤。
他给她看过,当时她不觉得怎样,只是因为被蹭痛了把它当成脏东西而有点抱歉,然后猜到他是遇匪时伤的也就算了,没有更进一步询问什么的好奇心。
眼下她却忽然想再看一眼。
怀着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心思,莹月悄悄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腕向后扳过去一点,看他那道狰狞疤痕。
炕边光线不太好,她看得不甚清楚,不由又凑近了点。
能盘踞五年之久的疤痕,当然深刻而很不好看。
不过莹月全然没有在评估这个,她看了两眼,只觉得一定很痛。
然后——
没有然后了,她跟方寒霄睁开的眼睛对上。
莹月吓一跳,震惊了:“你没睡着?!”
方寒霄悠悠摇头。没有。
“——哦。”莹月讪讪了一下,旋即又觉得自然起来,她也没干什么嘛。
“我就是一下想起来,看看你的伤。”她解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完她有点烦恼,从前那么多机会,他没事就来晃悠,她从来也没想起来去看他,这下好端端的,他没伤没病没撩她,她自己这个“一下想起来”是打哪想的呢?
好在方寒霄不知道她这个纠结的情绪——他招惹莹月一直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有时候看上去很像样,其实也就是个碰巧。要说有多丰富的经验,乃至于去察觉分析到莹月那边细微的状态心意,他是都不具备。
“奶奶,摆饭吗?”
石楠的声音从帘子外传进来,给莹月解了围。
她也不多想了,忙转身起来:“嗯,摆吧。”
一时用过了饭,饱足之后,精神更易困倦,方寒霄直接躺回了炕上,莹月没这么早困,但在他无声的坚持下,还是跟着他一起歇下了。
方寒霄精力不足,一时倒也不想干什么,规矩地抱着她亲了一会儿,各自亲到手脚酥软,就满意地翻身睡了过去。
睡得早,他醒得也早。
天还没大亮,屋子里外都静悄悄的,他很精神地醒了过来——有一点是被压的。
莹月畏寒,炕到这个时辰,温度降了些,变得温温的,察觉到身边有更热的热源,她睡梦中卷着被子就过来了,抱汤婆子一样把方寒霄抱着,一只腿还非常不淑女地压到他身上。
方寒霄被压得瞬间就更精神了。
他心猿意马地伸手去捞她,才摸着她柔软的背——
砰砰。
外面传来敲院门的声音。
“谁呀?!”
从厢房里传出丫头睡意朦胧又带着不耐烦的应答声。才下过大雪,地上积着那么厚的雪,谁愿意早早起来出去。
“快开门,有急事!”外面喊着。
过了片刻。
外面接连两道开门声,一道是厢房门,一道是院门。
不知丫头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很快,又一次敲门声响起来了。
这次敲的是正屋门。
“来了,来了。”是玉簪的声音,她从暖阁那边跑出来,把门栓抽开了。
“建成侯府薛大爷来,说有急事找大爷,人在外面立等,说十万火急,请大爷现在就出去!”
“什么事这么急——好的,知道了,我现在就传话。”
不用传了,方寒霄全部听见了。
他慢慢地手往下滑,把莹月压着他的那条腿移开,然后慢慢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这两个动作虽然缓慢而简单,但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他把头发随便束一束,控制自己不要转头,步履重重地出去。
薛嘉言正在前院待客的小厅里等他。
薛嘉言来得真的太早了,沿途道上的雪还没有铲去多少,一些下人拿着扫帚木锸等器具刚开始忙碌。
见到方寒霄过来,他丢下茶盅,就迎上来,大嗓门嚷道:“方爷,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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