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清没法子,只得每天向连氏吐苦水。
连氏很赞同她的做法,和姜大回家时十分小心,就怕把徳昭给放进门了。
这一天天地过去,隔壁邻居都很好奇,姜家大院怎么天天有个男人守在门口,这是追亲呢还是追债呢?
因着徳昭每次来时刻意做平民打扮,众人并未想到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时常会有人走过来搭话。
徳昭每次都同他们说屋里住的是他媳妇,一二来去的,有时候徳昭回去傍晚幼清溜出门透气,大家见着都喊“九郎他媳妇”,气得幼清直跺脚。
刚开始还会一个个的解释,哪想人家根本不听,一开口就说:“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的很正常,你与你家夫君郎才女貌,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诸如此类,也不知道他给众人灌了什么*汤,邻居们都帮着他说话。
幼清也就不再解释,说了也是白说,纯属浪费口舌。
这边她一点儿都不为所动,那边徳昭心里也着急,这天和毓义聚在一起,处理完手头上的要事,两人便约着喝酒。
毓义为他盛酒,小心翼翼地问:“九堂哥,最近你怎么不来上朝了?”
朝上众人议论纷纷,以为皇帝和他又有什么新动作,刻意宿在家中未上朝,又因他行踪隐秘,动静藏得紧,旁人压根探不出什么信儿,一时间人心惶惶。
毓义仗着平时同他关系好,这才鼓起勇气问的。
徳昭一杯闷酒仰头喝到底,“最近在忙终身大事。”
毓义正喝着酒,差点一口喷出来,擦干嘴角问:“我说呢,一向严律的九堂哥怎么突然无心朝政了,原来是被美人迷住了。”他嘿嘿笑,凑过去,“哪家的千金值得九堂哥如此挂心?”
徳昭抬眸睨他一眼,“这一个,不是千金,胜似千金。”他顿了顿,叹口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抱得美人归。”
毓义一琢磨,试探地问:“该不会还是上次那个丫头吧?”
徳昭并不作答。
毓义心中感慨,能爱慕一个丑丫头只如斯地步,放眼整个北京城,也就他家九堂哥一个了。
先是拿了洛城的兵马去寻人,而后又是为了这个丫头不上朝,兜兜转转的,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他原本只是想着问一问徳昭不去上朝的原因,并无他想,如今见徳昭这般愁眉苦脸,有些不忍心,出主意道:“堂哥,女人最是心软,倘若她心中有你,定不会忍心看着你受苦受难。”
徳昭苦笑一声,继续喝酒。
就怕、她心里没有他。
毓义:“试试苦肉计。”
徳昭闷了闷声,举杯又是一口灌下。
夜晚回去,狂风大作,来喜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明儿个定是下雨天,旱了这些天,也是时候下雨了。”
忽地徳昭停住脚步,回头吩咐:“去冰窖取一桶冰来。”
来喜一愣,大秋天的取冰……也太奇怪了点。
……
早上姜大和连氏出门,幼清送他们到门边,将油衣放好,又拿伞递过去。
此时已有雨滴溅落,乌云滚滚,暴雨即将来临。
关门的时候,正巧望见路上有个熟悉的人影,步子虚浮朝这边而来。
是他。
幼清抿抿嘴,犹豫半秒,将门关上。
不多时,院里响起了敲门声,“幼清,我来了。”
幼清没回应,坐在屋门口绣花玩。
天色越来越昏沉,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风将院里的树吹得东倒西歪,雨滴打落在地上,溅起泥土。
大珠小珠落玉盘。
幼清放下绣花架子,往院门口看了眼。
他们家的屋檐挡不了雨,倘若他还在,定会被淋得个湿透。
手指绞起衣袖,愣愣发呆半晌,蓦地起身拿伞。
应该……应该走了吧……
透过门缝,眯眼一瞧,身影依旧,如雕塑般屹立不倒,坚定地站在他们家门口……而且……正好站在没遮拦的地方……他浑身上下都湿了……
幼清低头,脑中想了许久,最后朝他喊一声:“伞给你,你快走罢!”
大力一挥,将伞甩到高高的墙外。
片刻,听得他的声音响起:“伞摔坏了……”
……
幼清叹口气,只好进屋再重新拿把伞,“这回我扔出来时提前吼一嗓子,你千万要接住。”
“你开门递给我……没有你的同意我保证不会擅自进门……”
幼清看了看手上的伞,这把要是再摔坏,她家就没有多余的伞了。
“那你先发誓。”
徳昭立马发了毒誓。
幼清呼一口气,缓缓拿开了门栓。
打开门,他立在跟前,模样狼狈,低垂着眸子望她:“多谢你的伞……”声音有些虚弱,仿佛随时会倒下一样。
幼清下意识去看他,见得他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似乎强忍着巨大的痛楚。
她心一软,问:“……你怎么了?”
徳昭摇摇头,动作艰难地从她手里拿过伞,“我……没事……就是略感风寒而已……”
话音落,他脚下摇晃几步,扶着院门就要倒下。
幼清一步跨上前扶住他。
他顺势倒在她肩上。
……
风夹雨吹在脸上,冰冰凉凉,他的呼吸声粗重而灼热,幼清推推他,推不动,想了想,抬手扶他进门。
“不是不让我进门吗?”他的声音沙哑,带了一丝迷离。
幼清扔了伞,半驮着他,行在风雨中,一瘸一拐往屋内走。
额前晃过一道黑影,是他抬起为她遮雨的手。
明明都已经到了要靠她扶才能走路的地步……偏偏还要逞强为她挡雨……
雨水顺着指缝滴落,落到她的脸上,他颤着手去擦,指尖碰到雪白肌肤的瞬间,蓦地收紧。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头认错:“不是故意要碰你的……”
幼清一敛眼角,想起不堪回首的承欢,话语卡在喉咙里,终是没办法说出来。
原来他明白。
她忽地有些心酸,低声道:“进屋歇会,我去通知王府的人。”
徳昭拉住她的手,双眸凝望,“不要赶我走……我就待一会……就一会会……。”
幼清皱紧眉头,尚在犹豫,肩上一沉,几乎承受了他整个身体。
一看,原来他彻底晕过去了。
☆、第52章 痴话
她瘦弱一个人,他这么一晕,差点将她压倒。
索性已经走到屋门口,她咬牙使劲,总算将他扶上了软榻。
软榻上放了油衣呈开,不怕水渗湿,倒是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天气寒冷,裹着湿衣袍,定会染上风寒,况且他这会子晕了过去,还不知是什么缘由,当务之急,是要为他换身干净衣袍。
幼清从连氏屋里拿了套姜大的衣袍,手伸出去,为他解衣领口,蓦地想起什么,不肯再继续,推醒他,“你自己换衣袍。”
徳昭虚弱地睁开眼,胡乱地捞了她的手,嘴里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竟是病糊涂了。
幼清往回抽,无意间碰到他的额头,灼热烫人。
“……下雨了吗……”
她转身去拿巾帕的瞬间,听到他莫名其妙的一问。
回身去看,以为他醒了,结果还是半闭着眼,仍旧未曾清醒。
她拿巾帕为他敷额头,目光探及他身上的湿衣袍,眉头紧皱,很是犹豫。
到底……要不要为他换衣袍……
这时他又问,“下雨了吗?”
幼清点点头,“下雨了。”
他重重地咳嗽起来,声音沮丧而绝望,“……快……拿我的令牌……派人去寻她……就在城外十里长亭的树上……她躲在那等着她的心上人……”
果然是病糊涂了……
苦涩的情绪卡在喉咙里,她鼻头一酸,轻轻道:“徳昭,你醒醒。”
“带她回来……一定要带她回来……”他嘴上喊着话,情绪有些激动。
幼清无奈,只能握住他的手,冰冷僵硬,在风雨中淋了许久,他冻得瑟瑟发抖。
许是她的手太过温暖,他缓缓平静下来。
“……我要能做她的心上人……该多好……”
声音哀怨而期盼,似一股轻烟,缓缓飘散,最终消失不见。
幼清顿了顿,手抚上他的眉眼,“……对不起……但我真的……无法接受你……”
太多的一切横在他们之间。
齐白卿。
宋阿妙。
日日夜夜的承欢。
以及、身份上的不对等。
她要的,是平淡而平静的小日子,以及足以让她厮守终身的爱慕。
而徳昭,在她逃离失败后的那段日子,他耗尽了她仅有的一点子爱慕。
所以……
幼清狠下心,往他手臂上一掐。
“快些起来换衣袍。”
就算再同情,也不能动摇。
……
徳昭做了一个梦。
梦里连幼清又跑了,她躲在树上,害怕地发抖,哭声压抑,一直念着齐白卿的名儿。
他想要抱她下来。
可是怎么也够不到她。
她的哭声渐渐变大,眼睛又红又肿,不知所措地喊齐白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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