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一下午。
她这头心急如焚,另一头齐白卿心如沉水。
马车并未如约将他送出城,而是转了道将他送到了另外的地方。
一个没有幼清的地方。
他看着屋子中央笑容狰狞的德庆,恨不得冲上去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你这个变态!无耻下流之徒!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成全我和幼清!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齐白卿冲上去,被德庆一脚踢开。
齐白卿狠狠瞪着他。
如果他手里有刀,他一定要手刃他!
德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往他跟前扔了一把匕首,长眉微挑,仿佛有意挑衅。
齐白卿拿起匕首疯了一样往前刺,大喊:“幼清还在等着我!你放我走,只要你放我走,我就不杀你!”
德庆啧啧两声摇摇头,轻而易举地将匕首夺过来,反攻为主,一手拖着齐白卿,一手拿匕首抵住了齐白卿的脖子。
“本王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成全你,你真以为自己的病吃几颗续命丸就能痊愈了吗?你以为本王是神仙?本王策划这一局,不过是想探探连幼清在徳昭心中的地位,他若能爱那个女人爱到不计一切,就连她的背叛也能过往不究,那么连幼清以后就大有用处,本王要的,是徳昭心碎而死,要么让他亲手毁掉自己曾经爱恋的女子要么让他心爱的女子毁掉他,无论是哪一种,本王都拭目以待。”
齐白卿声嘶力竭:“你要想对付睿亲王,何必用这种下作手段!”
德庆耸耸肩,嘴上委屈道:“可是本王只剩下这种手段了呢。”
齐白卿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当,也知道今天德庆是不可能放他出去同幼清会合,这一刻他只能认命,“你杀了我吧,反正对于你而言,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他一心求死,只觉得活在这世上是一种耻辱。
他已苟且偷生这么多日,到头来,却又一次伤害了她。
他几乎不敢想象睿亲王追到幼清后会对她做什么,他无法带她离开,是他不自量力,他早该死了的!
德庆却在这时将匕首收起,拿绳子将齐白卿五花大绑,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甚至往他嘴里塞了巾帕。
齐白卿一双眼瞪得发红。
德庆盛气凌人地停在他跟前,双指捏了捏下巴,做思考状,“本王可舍不得你死,好不容易得了个有趣的玩物,得尽兴了再说。”
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齐白卿,自你遇见本王那天起,你的悲惨宿命就已经注定了。”
齐白卿悲恸地闭上双眼。
·
徳昭从山上下来时,兴致冲冲地往屋子里而去,还没进院子,就发现自己带来的侍女随从一个个急得不可开交,四处寻找些什么。
他心底涌出不好的预感,随便逮了一个就问,“你们在找什么?”
没有人敢回答他,众人跪在地上,屏住呼吸。
徳昭点了崖雪,“你尽管说,爷恕你无罪。”
崖雪垂泪,泣不成声:“主子爷……大姑娘她……她不见了!”
徳昭大惊失色,直奔房中,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竟都找不到她。
他立在那里,从地上捧了一对碎纸屑,拼凑在一起隐约可见“后会无期”四个字,那一刻,他的心瞬间低到谷底。
怒火涌上心头,徳昭几乎无法理智思考。
他发狠地握紧拳头,狠狠吐出三个字:“连——幼——清——”
☆、第41章 暴怒
乌云坠坠,风雨欲来。洛城银甲营的将士整装待发,徳昭执掌调兵令,高坐马背之上,一声呵下,领兵发往城外。
洛城府尹试图马前阻拦,“王爷三思,若非危急关头不可擅动银甲营啊!”
徳昭泛着血丝的双眼透出一股可怕的戾气,一如在战场上杀红眼的姿态,他的声音寒意森冷,一字一字道:“挡我者死。”
东边一道闪电惊乍而现,响雷阵阵,千骑齐奔,黄昏黑夜交际的街道,马蹄声震耳欲聋,铜枪与金戈相撞,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动荡的声音。
府尹踉跄跌坐在地,靴边雨点旋旋而落,一滴、两滴、进而铺天盖地泄下。
猛地急雨如箭,势不可挡。
他在风雨中疾行,冷峻面庞如刀刻斧凿,压抑住的心中怒火熊熊而起,奔至城外,萧萧天地,黑夜浓浓,望不见尽头。
风雨之中,竟不知该从哪里找起。
悲凉之意缓缓爬上心头,呼吸间皆是痛楚,被人背叛的愤慨在血液中涌动,他咬着牙,发狂一样念着她的名字。
就算搅个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得将她找回来。
她连幼清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要走,也只能死离,不能生别。
那样沸反盈天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震得人心一抖,被雨浇得七零八落的树叶颤颤巍巍,一团黑影隐隐藏在其中,绝望而麻木,她抱着树干,遥遥远眺,目光始终不曾自城门的方向移开。
“白卿……白卿……”
她念了千遍万遍,可却无人相应。
忽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黑暗之中似有千军万马奔来,她闭上眼不敢去看,蜷缩身子一动不动。
是徳昭。
是他。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白卿会来,徳昭会走,不要急,再等等。
马声果然踏蹄而过,朝着更远的地方而去,雨水打湿了她的脸,肌肤冰凉一片,她抬手揉眼,满眶的泪水盈盈而充,可是她不能哭,白卿并未抛弃她,她知道他一定一定会来找她。
他们要去过悠闲自在的江南小日子,长命百岁永结同心。
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忽地耳边又响起嘚嘚马蹄声,一声又一声,越来越近,呼啸离去的铁马金戈掉头而行,由快到慢,缓缓在一棵树下停住。
雨声淅沥,狂风拍散一地落叶。
偶尔一声马嘶,数千将士依次排开,纪律分明地挺立原地。
长亭和树已被重重围住。
到处都是重兵把守。
她怛然失色,越发抱紧了树干,止不住地颤抖。
徳昭站在树下,仰头而望,茂密的树叶挡住目光,只有那一双鞋露在外头。嫣红莲花祥云纹的软缎鞋底,摇摇晃晃地踩在树干上,她看见他了。
他离得这样近,声音却像是从遥远天际边传来一般,“下来。”
她并不言语。
徳昭抽出刀,身子一腾,上了树,拨开树叶,一把将她揪了出来。
她惊呼一声,脚下踩空,忙地就要躲开。
树间立锥之地,又能躲到那里去。
数秒,他的刀已悬在她的脖颈。
刀锋冰凉,比不得他的心寒。
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践踏,睿亲王徳昭,平生最恨背叛二字。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无喜无怒。
这一刻总算清醒过来,齐白卿不会来了,在她跟前的,只会是徳昭。
任她如何逃离,也逃不出他徳昭的手掌心。
可是她不甘心。
她想要她的白卿,徳昭再好,可是她不想要。
“我要白卿、不要你。”
徳昭身子一震,握刀的手只需往里推一寸,即可割破她的脖颈。
他恨极了,恨不得立即将她的心剜出来看看,一刀一刀切开,看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竟这般冷情决意。
可忽地他瞥见她的眼,那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怜楚楚,泪盈满眶。
她只需轻轻看他一眼,带着点幽怨的责怪与失望的伤心,一如当年同宋阿妙最后一见。
他爱着连幼清,连带着将对宋阿妙的那份爱,也给了她。
“你要他,可我要你。”
刀哐当掷下,他用手搂了她的脖子,发狠一样将她圈在怀里带下树,她又打又踢,仍被紧紧禁锢,他的胸膛这般冰冷,没有一丝暖意,她无助地窝在他怀中,耳朵正好贴着他心房处。
半秒,竟未曾听到心跳声。
只有驰骋踏行的行军马蹄声。
她终是忍不住,泪意倾然,嚎啕大哭。
黑夜中大雨泼天泼地下着,狂风刀子一般砍在脸上,吹得人摇摇欲坠。
长廊的风雨斜斜袭来,门外急切咚咚声,此时刚过甲戌时分,太子入寝早,从梦中发醒依稀听得有人碎步而来。
小太监立在床头,隔着青笼床纱,一字一句地将话递到太子耳边。
数秒,太子自榻上惊坐而起,慌慌地穿戴往门外而去,命人叫了毓明和毓义。满室通亮,行宫上下步履声急切如鼓,风雨之中,黑影重重,太子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声音有些发僵,指了毓义问,“你九堂哥呢?”
毓义支支吾吾,“出去了。”
太子挥袖拍案,声色俱厉,指了外墙传来的震天千骑马蹄声,“外头怕已是草木皆兵,你的银甲营铁令何在?”
毓义低头,语气有些颤抖,“给了九堂哥。”
太子呵斥,“胡闹!”
案上花瓶被他摔在地上,碎瓷声自众人耳边割过,性情温和的储君难得暴怒,终究是太年轻,领了行宫一众侍卫便欲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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