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苏轻鸢疑惑了。
陆离小心地把梳子揣回怀里,轻叹:“真的忘了?”
苏轻鸢细细地想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你别想糊弄我,我可没送过梳子给你!”
“我知道——可是我送过你。”陆离抿紧唇角,神色有些黯然。
苏轻鸢紧蹙了眉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离躲闪着她的目光,脸色十分尴尬,只差没在额头上写上“心虚”两个字了。
苏轻鸢差点想破了脑袋,终于灵光一闪,抓到了一点线索:“这是……你先前在庙会上随手买来送我的那只?可是那一只明明摔碎了,我叫丫头们拿去扔了的……”
嘿,这么一想,好像还确实就是那一只。难怪那上面的花纹越看越眼熟呢!
陆离的眼神躲闪得更厉害了。
苏轻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手揪住他铠甲上的护心镜,另一只手便伸出去抓他的脸:“你给我说清楚!当初那只破梳子,你该不会偷偷地嘱咐落霞她们替你收起来了吧?”
“什么‘破梳子’?那明明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陆离有些不满,转过脸来愤怒地瞪着她。
“哦——”苏轻鸢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
陆离心虚地低下头:“我也不是故意把它摔碎了的……当初它摔碎以后,我心疼得要命,你倒跟没事人似的!”
苏轻鸢一把推开他,气哼哼地道:“恕我眼拙,当时还真没看出您老人家‘心疼得要命’!我心疼我自己都顾不过来呢,哪有工夫心疼一只破梳子去!”
陆离见势不妙,忙从后面把苏轻鸢抱进怀里,讨好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蹭着:“阿鸢——”
“哼!”苏轻鸢怒气未消。
陆离只得尽己所能地放软了声音,柔声细语:“我把梳子修好带在身上,就是想时时刻刻记着我先前做过的那些蠢事——类似的事情,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苏轻鸢闷闷地坐了许久。
陆离忐忑着,又不敢打搅她,只闹得自己心里像被几百只耗子同时抓扯着一样,又痒又痛,万分煎熬。
眼看着马车已经翻过了一座山头,苏轻鸢终于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
陆离忙挤出笑容,讨好地看着她。
苏轻鸢板着面孔,伸出了手:“梳子给我。”
陆离迟疑着,慢吞吞地向怀中掏了出来,放在她的手里。
苏轻鸢接过来,看也不看,直接从打开的车窗里扔了出去。
“阿鸢!”陆离有些急了,立刻便要起身下车。
苏轻鸢伸手拉住他,皱眉:“一把破梳子而已,你紧张什么?”
“可是……”陆离有些不甘。
苏轻鸢拉着他在原处坐下,重新在他怀里躺了下来:“坏了的东西就该扔掉,修修补补那是穷人才干的事!亏你还是当皇帝的,那么小气!”
陆离见她不像是要发怒的样子,心里稍稍放松了几分,忙试探着问:“你……不是要把我也扔掉吧?”
苏轻鸢瞪大了眼睛:“你——坏了?哪里坏了?”
陆离一怔,忽然眼珠一转,缓缓地翘起了唇角:“哪里都没坏。你若不信,用一下试试就知道!”
苏轻鸢眯着眼睛,以同样的笑容回应他:“既然没坏,为什么要扔掉?”
陆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苏轻鸢举起胳膊,指尖在陆离的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笑容淡淡:“我只喜欢新鲜的、好玩的、好用的东西……”
“你放心,绝对好用!”陆离慌忙自陈,恨不得赌咒发誓证明自己物美价廉且随时可以验货。
苏轻鸢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离慢慢地抬起胳膊,试图把苏轻鸢扶起来。
后者却不肯受他摆布,仍然赖在他的腿上,一动也不肯动。
陆离泄气,只得把手放在他最喜欢的地方,先揩够油再说。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一旦什么东西坏掉了,你不用修,直接给我换新的就成。”
“好,我们重新开始!”陆离认真地道。
苏轻鸢继续白眼:“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啊?我是说你该给我送点更好的礼物啦!你又不穷,太寒酸的‘定情信物’应该拿不出手吧?”
陆离的一肚子感慨被她闹得烟消云散,无奈只得陪她笑闹:“回宫之后我带你亲自到库房去挑,你看上什么,我就把什么搬到你那里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轻鸢笑眯了眼睛,一副小财迷模样。
陆离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儿,苏轻鸢皱了皱眉头,慢慢地坐了起来。
陆离已成惊弓之鸟,见状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苏轻鸢在他腿上拍了一把,撇嘴道:“铠甲太硬了,硌得慌。”
“硌着你的恐怕不只是铠甲。”陆离认真地补充道。
“总之都是讨人嫌的东西!”苏轻鸢愤愤的,推开陆离,自己找了个舒适的角落靠着了。
陆离却偏又跟了过去,继续贴在她的身边:“这一次,你可休想再甩开我了!”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都不成吗?”苏轻鸢哀嚎。
“你可以在我的怀里睡。”陆离很坚持。
苏轻鸢拿他没办法了,只得依着他。
可是在他的怀里,注定是睡不安稳的。
因为,他的爪子就没一刻安分过!
苏轻鸢只是想好好地补个觉而已,可是斗争了一路,最终也只是稍稍地眯了一会儿眼,根本不解困。
所以,晚上下车歇宿的时候,苏轻鸢仍然又累又困,连眼睛都睁不开,脸色暗黄,苦大仇深。
陆离见她走路都走不成行,干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旁若无人地走进了临时歇足的客栈。
原来这客栈正是在从薄州回京的必经之路上,此次跟随陆离出京的文武官员和宫娥内侍们都已在门口等着了。
令巧儿当然也在。
看见陆离抱着苏轻鸢进门,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陆离本打算抱着苏轻鸢直接上楼,却偏有不识趣的人出来拦路。
这么不识趣又不怕死的人,当然是崇政使薛大人了。
“让开。”陆离脸色不善。
薛厉不肯让,神色坚定,一副随时准备舍生取义的架势。
陆离咬了咬牙:“你先让开,稍后朕自会下来回答你的问题。”
薛厉还在迟疑,苏轻鸢却挣扎着下了地:“薛大人是有话要说吗?若是与我有关,我也要听。”
陆离略一迟疑,扶着她在柜台上坐了下来。
群臣的目光在苏轻鸢和令巧儿两人的身上睃巡了几遍,人人神色愕然。
在今日之前,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相信苏轻鸢确实已经死了。
令巧儿开始抛头露面之后,有一部分人疑心她就是苏轻鸢,苦于拿不出什么证据,只敢在心里犯嘀咕。
今日二女同时出现,众人才知世上确实有这样的巧事。
但,谁跟谁容貌相似,这并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他们第一要问的是:“此人是谁?”
苏轻鸢没打算让他们费思量,抢在陆离前头开口道:“我姓苏,闺名‘轻鸢’。”
“太后?!”虽已猜到了这个答案,群臣还是不免相顾愕然。
薛厉、宁渊和几个年轻的官员是早已知道了真相的,此时反倒显得镇定了许多。
定国公第一个回过神来,躬身道:“原来先前京中噩耗竟是讹传——太后平安无事,可喜可贺啊!”
苏轻鸢懒懒地笑着:“我也觉得活着挺好的,不过定国公和众卿把我和陆离拦在这儿,似乎不是为了祝贺我诈尸吧?”
定国公看看陆离,再看看苏轻鸢,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那点事,他其实是个知情人。经过几乎整整一年的试探,他已经对陆离彻底没辙,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眼下又出了幺蛾子。
看陆离的架势,竟分明是要撕掉最后一块遮羞布的意思。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此时再看看令巧儿,他们多数都已经猜到了陆离心里的小算盘。
显然,这出“李代桃僵”之计失败以后,陆离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这怎么行?
南越皇族的脸,还要不要了?
此时此刻,众人看向苏轻鸢的目光,都有些凌厉。
令巧儿定了定神,款步走上前来,敛衽为礼:“贱妾拜见太后。一别数日,太后风采更胜往昔。”
苏轻鸢忍不住“嗤”地一笑。
这丫头怕是疯了。
风采更胜往昔?这是在嘲笑她此刻丧服遮体、遍身血污的狼狈形象吗?
陆离还没嫌弃呢,哪里轮得到外人来讥讽!
此刻的令巧儿,显然是经过了精心装扮的:身上的绸缎流光溢彩,头上的金珠首饰瞧上去足有十来斤,也不知道她的脖子疼不疼。
两个人站在一处一对比,判若云泥。
当然,在苏轻鸢这种厚脸皮的人眼睛里,她自己是“云”,旁人才是“泥”。
陆离抬手在苏轻鸢脏兮兮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旁人赞美你,你只管坦然听着就是。明珠蒙尘依然万金不换,不像那下等地方烧出来的陶珠子,便是涂上了花里胡哨的颜色,该不值钱的还是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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