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夷光一直安静的跟在子期身后,子期也是毫不吝啬的带着她到处游荡,不时将她介绍给同宴的武官们。
宴散,施夷光跟众人一起拜别了楚王,又拜别了子期,便回了自己的寝屋。
施夷光住还是住在刚入郊园的寝屋之中。但因为将入郊园时,陪侍在熊章左右,住的也是就在他的偏屋。所以这会儿施夷光将进自己的屋子,便看见熊章端坐在自己案后,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愠怒。
旁边的半儿盘坐着,小心翼翼的替熊章煮着茶。
见到门口的动静,半儿转头,看着走进来的施夷光,面上一喜。他呆在屋子里头一天儿,才过了晚食便遇到了熊章这个黑脸的人。
熊章黑脸的时候是真的让人有些怕,他于是也不敢造次,战战兢兢的在屋子里头替他煮着茶,这会儿总算是看到救星来了。
“秉文。”半儿看到走进来的施夷光,便起了身子。面上带着喜色。
施夷光站在屋门处,抬头目光一触及熊章,先是顿了顿,而后又面不改色的低下头,脱着自己的足衣。
“半儿,你先出去罢。”施夷光脱了足衣,一边向着屋子里头走进,一边淡淡的说道。面上半儿得令,如蒙大赦,光着脚丫子跑到屋门口,穿着自己的木屐便蹬蹬蹬的跑远了。
施夷光进了屋子,看着坐在自己的低案后,沉沉看着自己的熊章。
虽然外人面前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的脾性其实很大,不过是隐藏着很少发怒,这是施夷光一直都知道的事儿。
“王子有事儿么?”施夷光走进屋子之中,坐到熊章的对面,面色淡淡的看着他问道。
而后低下头,熟视无睹的端起旁边半儿煮着的茶鼎,拿着茶匙继续轻轻的挑了起来。
虽然人前施夷光都是温和有礼,寡言少语。但熊章也一直知晓,她本性脾气很大,温和谦逊什么的,不过装模作样罢了。
熊章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愠怒,看着面前淡然自若的施夷光,道:“你为何一定要从军?”
施夷光抬头,看向熊章,不答反问:“那你又为何一定要我留在楚宫?”
“那是为了保护你。”熊章看着施夷光,吸了一口气,冷静的回道:“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保你安然无恙。”
施夷光看着面前的熊章,若她是个傻的,或是个死心塌地的,这会儿必然是感动着了。可她偏偏不是。
“若你真想保护我,就不会将我从令尹府拉入楚宫。”施夷光看着熊章,勾着唇角,笑了笑,带着嘲讽:“你明明知道,相比于安宁的令尹府,加上还有个欣赏我,敬重我的熊申。暗流涌动的楚宫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地。”
说着,施夷光低下头,一边挑着茶粉,一边道:“连你自己在楚宫都无法安稳立足,又如何保护我呢?”
不过是为了将她拉进楚宫,为他谋划。
这是熊章一开始便想要做的事,拉施夷光入楚宫,为他所用。以施夷光的才智,定然能做他的左膀右臂。
这的确是熊章一开始打算的,可到后来,他的确只是想将她留在楚宫,留在自己身边。即使比起楚宫,令尹府安全许多,但他依旧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可如今听她说来,样样都是别用有心的。而他竟找不到一丝反驳的理由。
或许真的是有她所讲的利用。熊章心里头想着。
于是他也不再争辩,只道:“既如此,你心中亦是明镜一般,那为何当初还愿意跟我入宫呢?既然入宫了,又为何不能一心一意跟在我身边?”
纵使当时有楚昭王的盛情相邀,但若施夷光真的不愿,她肯定有办法拒绝入宫。
退一万步讲,至少可以应下楚昭王的好意,混个官位坐上王子之师,而不是一个陪读。
施夷光听着熊章的话,面上有些冷了起来。淡然之色散去。她将手中的茶匙往茶焙上一搁,金铁做的茶匙发出‘叮’的一声。
“因为你啊。”施夷光抬头,直视着熊章。说的丝毫不含糊:“因为你熊章,所以我才入楚宫的。”
当她决定要站在熊章这边的时候,便决定了入楚宫。所以她宁愿做一个陪读,为此跟楚王讨价还价。她也准备好了,入楚宫之后,为熊章谋划。
可惜的是,她给了熊章很多次机会,对于宫闱秘事和牵扯到他的那些阴谋,她想要了解,然后帮助她。可他从始至终,竟一点儿都没有跟她透露。说不失望是假的。在施夷光看来,不管是出于质疑她,还是因为保护她。这就是不信任。
对她情义的不信任,或是对她能力的不信任。
“那你如今又何故要离开楚宫呢?”熊章看着施夷光冷下了脸,带着些许的焦急道:“既然因为我入了宫,又何故弃我于不顾?!”
“也是因为你啊。”施夷光看着熊章,冷冷的看着他,身子向后靠去,一脸的嘲讽:“也是因为你熊章,所以我才要离开。”
熊章看着施夷光怔愣住。
“为何?”他的声音变小了许多,看着施夷光有些迟疑的缓声问道。
“不为何啊。”施夷光身子向后倾去,双手撑在地板上,放松极了的样子。她瞅着熊章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因为讨厌你了呗。”
熊章看着施夷光一脸不在乎的模样,轻松闲惬的说着讨厌自己的话,心里头一刺,才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就燃了起来。
第202章 争吵
“你可能正常点儿讲话?!”他冲施夷光说道,带着压不住的怒火,声音沉郁而气闷:“讨厌我?我自以为并未做对你不起的事儿!倘若真有,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儿?你跟我讲不可?若是我的过错,我改便是!何至于一言不说便弃我而去呢?!”
说到最后,熊章几近于嘶吼,双眼通红的看着施夷光。
施夷光双手撑在地板上,往后斜靠着身子,看着发怒的熊章。眼神慢慢沉了下来。待到熊章讲完,也不讲话。
熊章的话让施夷光的心里头鬼火一阵阵冲起,直烧脑门儿。
本来平静的面色一点点的怒了起来。她盯着熊章,满面掩不住的怒气。
“没有做对我不起的事?口口声声说着留我于楚宫爱我护我!熊章你扪心自问,你真有保护我么?!”施夷光冲着熊章怒吼道。说着,忽而她身子向前一近,瞪着熊章怒火冲天。伸手紧紧捏着拳头冲着低案狠狠一锤。
‘咔嚓’一声,低案断裂。施夷光拳头紧紧攥着仍然放在第案断裂处。
“带我入宫,深知有险却不告知我,藏着掖着,生怕我晓得!这是信我???一切决定皆不问询于我,怎样对你有利怎样抉择!这是尊我??比射与阳城,赌注就算是我这个人也是毫不阻拦的!只要许的利益够。呵。”施夷光说至此,咧嘴嘻嘻一笑,讥讽的看着熊章:“若这就是你的爱我护我,那这爱与护,我不屑乞之。”
熊章不可置信的看着施夷光,目光扫过断案处的血迹。施夷光锤的太猛,断裂处的木刺刺进了她的手掌边缘。有血迹渗出。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施夷光留着血的手,轻声开口道:“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施夷光的怒吼让熊章的怒火已经不知何处去,只心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诧。原来在她心中,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但她整日对着他嬉嬉笑笑,对他尽心尽力。竟一次也没有说过心中的不满。
“难道不是么?”施夷光抬头,看着熊章,讽刺的笑着:“莫不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让你一定要疏离我,利用我。不然你对我太好,就会被有心人注意。然后置我于死地?”
熊章抬头,看着说着不明所以话语的施夷光。
“有吗?”施夷光看着熊章,又问道。
熊章有些疑惑,下意识的摇摇头。他有些听不懂施夷光在讲什么,但依旧开口,试图解释道:“你说的那些,我并不是那般想的。”
施夷光看着熊章,面上的讥笑散去,只剩下无边的冷漠。她冷冷的看着熊章,也不插话。
“你说我深知危险却不告知,我不是不告知,我是不想你牵扯进来。你说我不问询你便径直抉择。那不是不尊重,只是在我认知中,想替你做最有利的决定。你讲的阳城…”熊章说至此,看着施夷光,顿了顿,又接道:“我的确是因为利益。但并不代表我就是真的将你做赌注。我以为,你的箭术,是不会那么容易输。就算输了,我也会用其他的跟阳城换你。”
熊章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对人从来都是只字片语。更不记得跟谁,这么解释过什么。
坐在熊章对面的施夷光依旧冷着脸,凉凉的看着熊章。
“不想我牵扯进来却让我入楚宫?尊重我却自以为是的做决定?跟阳城换我?”施夷光反问道,说着,冷笑一声:“在阳城看来,我值一百里地。且不说在你熊章眼里我值不值。就算值,你用什么跟阳城换我?阳城有的东西,你可不定有。”
虽然熊章是王子,阳城只是封君,但真要论起来,封君手里的实质性东西多多了。王子,若没有封太子,或者继承王位,手里能有什么东西跟封君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