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动,那太监听见了动静,脸上一喜,急忙过去搀扶着他慢慢起了身,却见庆佑帝缓缓的向书案那边走了过去,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抓住了旁边插着的尚方宝剑!
那太监正不知庆佑帝是不是气急了要去找太子算账呢,这把剑就已经有气无力的扎到了他的身上!(。)
第238章 定局
那太监大骇之下,捂着被扎了的肚子,一把把庆佑帝推在了地上,便往外面奔过去。
他刚逃到了门口,庆佑帝还没来得及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便听到“铮”的一声。
抬眼望去,太监已经被一把长枪挂在了大红的殿柱上!
庆佑帝看着那柱子下淅淅沥沥的瞬间便流了一大摊子的鲜血,鲜血之上,悬空的两只脚还兀自抽搐不已,便是一个哆嗦。
这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连泽虞在殿外,程思远就站在他身边,二人默不作声的一直看着夕阳从西侧金闪闪的屋顶上消失不见,只余了些许余辉,而天色已经变得昏沉,由浅及深的蓝紫色的天幕,渐渐覆盖在整座宫城上。
宫里已经没有了动静。
连泽虞转了身,正要进去,程思远道:“殿下不可。请召集左相右相同入。”
连泽虞轻笑了一声,道:“若这样想,孤入宫这么久的时间,够大逆不道许多次了。”
程思远心中又是惨然,又是骇然,只得退了一步道:“殿下慎言。”
连泽虞端肃起来,仍是迈步而进。
寝宫内烟消香冷,庆佑帝的身体已经冷硬了。
连泽虞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见到桌子上用双龙戏珠镇纸压着的一张纸,便用手拈了起来,虽然字迹潦草且极不工整,也能看出来是御笔。
他扫了一遍,轻轻的笑了起来,将那纸张拎到了烛火之上,道:“先皇被丽贵妃所害,怎么可能留下为丽贵妃求情的御笔呢?”
他看着纸页烧成了灰烬,方道:“请顾相、钱相过来。”
顾嘉言和钱钧匆匆的进了醴泉宫,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被钉在柱子上的太监,吓了一大跳,所以进了寝宫里面,看到躺在地上的庆佑帝,反倒不觉得如何吃惊了,再抬头一看,连泽虞正在椅子上端坐,并没有露出特别哀伤的模样,心中都是一凛,急忙跪倒行了大礼。
连泽虞道:“禁宫当时还由丽贵妃一系的逆党把持,孤不得已行闯宫之事。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有来得及。”
没有来得及什么啊?
这话说的半截儿,云山雾罩的,顾嘉言心里边儿就一咯噔。
他平日里行事谨慎,倒不像钱钧那么大胆。
钱钧却是个胆大心细的,进来以后,趁着下跪的功夫已经将先皇遗体全身上下扫了个便。
那宝剑就架在庆佑帝脖子上,因为庆佑帝只穿了一套便服,脖子上清清楚楚能看到划了好几道儿才终于成了。
看到这里钱钧心里直哆嗦,倒不是因为看出了庆佑帝实为自裁,而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连家父子都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下狠手剌自己的脖子,还剌了好几次,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顾嘉言那边卡壳了,钱钧急忙描补道:“殿下不顾自身生死,想救出先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殿下,恕臣死罪,虽然先皇自戕,但不能这么个说法。”
顾嘉言这才反应过来,不管事实是怎么样,殿下绝不能弑父!那便只能是庆佑帝自己个儿想不开了!
这么想明白过来,顾嘉言也道:“钱大人说的有理,臣直言,这样传了出去,殿下难免有逼死君父之名。”
连泽虞便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正因如此,所以请二位大人前来商议,应该如何处理此事。”他顿了顿,道:“我父皇向来英明,不想……”说到这里,似是有些难过,哽住了不再言语。
虽然话没说完,大方向却是定了,顾嘉言琢磨着道:“先皇不是自戕,也不能和殿下有任何关系,那就只能是丽贵妃——奸妃所为了。”
“殿下平定柳逆之前,奸妃曾召集了我二人和一些御前重臣来到先皇的榻前,逼迫先皇指三皇子为太子,当时先皇病重,勉强指了殿下献上的山河社稷图,意思已经极为明显,可奸妃一党却不认!以致先皇气急晕厥!在这之后,我二人和其他臣僚再也没见过先皇,想是那时候先皇便已经被奸妃囚禁了。”钱钧痛心疾首了挤出了几滴眼泪:“实在是微臣失职!”
顾嘉言瞥了钱钧一眼,觉得他实在是老奸巨猾,然而转了头,看到了连泽虞眼中的赞许之色,便也真心实意的哭泣道:“先皇一代明君,竟然被活活囚死寝宫,臣心中实在悲痛万分。”
他俩人越说越对路,连泽虞便点了头道:“就依二位卿家所言,先皇谥号……”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先皇在位时,勤政爱民,天下有庆佑盛世之说,孤看‘景’字甚好。”
顾嘉言只盼着这事儿快点结束,自然无不遵从,道:“先皇继位于四王之乱时,一生勤勉,致志大图,政清人和,殿下这个‘字’拟的英明。”
钱钧道:“此次大乱,举国损失巨大,乱党不可轻饶,想必奸妃一脉的贼子已经在殿下的掌控之中了?”
连泽虞点点头。
“其中或有后来见过先皇的,务必不要再使他们开口,于先皇、殿下名声有污。”钱钧道:“臣多嘴一句,奸妃可曾抓到?”
顾嘉言心中一凛,钱钧这话,问的有名堂。
丽贵妃趁乱逃走,必定是带着三皇子一起逃走的。
现在禁宫已经是围得铁桶一般,丽贵妃母子落网也是迟早的事儿,那么三皇子该如何处置,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说到底,三皇子,也是先皇的血脉!
连泽虞脸色一阴,钱钧突然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若不问出来,在追捕过程中,有个“失手”、“意外”,小小的婴孩,太容易处置了。但他竟然猪油蒙了心,开口问了这种问题!钱钧恨不得扇自己俩耳光!
程思远一直在旁边跪着没吱声,到了这会儿,觉得还是把话题转一转的好,便上前了几步,回身看着顾嘉言和钱钧道:“二位大人,抓捕乱党,这都是鼎军的事,还能出什么意外不成?眼下最重要的事儿您二位怎么忘了,一是要举国丧;二,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应当即位了;三,皇后娘娘可还在上京城外呢!”
第239章 册封
顾嘉言此刻才领会了太子这位首席幕僚的厉害,他说的这三件,的确件件都比三皇子重要的多!
他正要开口,钱钧已经打蛇随棍上了:“是微臣糊涂了,看到殿下太过欣喜……”他抹了抹眼泪道:“终于能还一个玉宇清明了,臣忘形了!臣和顾大人立刻召集百官,准备此事。”
若是正常情况下,连泽虞理应谦逊几句,悲恸几句,比如“父皇您怎么就去了”,“儿臣实在当不得这重任啊”之类的,可现如今,他也懒得说这些虚与委蛇的话,只道了一声:“准。”
他一个字下来,底下的百官尤其是两位相爷,忙的如同车轱辘一般。
原本是要等到先皇下葬才能接着往下走流程,可如今西南初定,百废待兴,实在等不及,只能先请太子登基。
本来应该先宣读遗诏,但是显然也没有什么遗诏,直接就得拜祭太庙,登基大典,实在是这点儿时间做什么都不够,连大典要用到的各样的礼服都没有,尚衣监里的人只得点灯熬油一般的做着。
先皇的葬礼,已经交由礼部去办了,但还有两样儿也得准备着,谨王的后事,太子的原话:照亲王的规格准备,看样子在丧葬的大礼之前,晋位的旨意肯定能下来。
还有一样儿,就是三皇子。
正如程思远所说,鼎军捉拿乱党,当真不会出什么“意外”——三皇子果然没有任何意外的“摔死”了,据说是丽贵妃被抓的时候和军士们争抢三皇子,一时失手,孩子掉在了地上,当场就死了。
对于三皇子的葬礼,连泽虞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便只能按照没有任何名分的皇子操办——话又说回来,历朝历代,夭折的凤子龙孙不知凡几,也并不算什么大事。
三皇子死便死了,也消除了隐患,不然长大了也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还要迎回萧皇后——还是应该叫太后,要请娘娘穿什么样子的礼服,太后的还是皇后的,什么样儿的凤辇,礼法上二者可不一样儿,而程式上则是越隆重越好!
在恭迎的仪式上要宣读新皇登基以后的第一道旨意:先皇圣明,见微知著,事发之时将御玺托付给萧皇后,让萧皇后离宫寻找太子救国,如今乱党尽灭,理应迎回萧皇后,之类之类,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略微合理一些的解释。
此外还要接受百官朝贺,然而由于这场大乱,约莫有一小部分忠忱的官员在丽贵妃把持朝政之初就因为反抗的太激烈而遇害,还有一撮丽贵妃的党羽,现在也捉的捉死的死。
顾相和钱相两位一扫,得嘞,在上京有资格来朝贺的一百个都凑不上了。
由于这样儿的事做官八辈子都不一定遇到一次,光上面这几样,都是又复杂又互相牵连,礼部吵翻了天,也不知道应该先弄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