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难得从邬奇弦口中听到这么安慰人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那我们就一路把戏唱好吧!”
若说前半截的路途是荒凉的,那起码还算是平安,后面的路,则不那么太平了,遇到越来越多的百姓逃散,这些人从西都的南边儿过来。
有的见了商雪袖的马车,还露出了要抢过来的意思。幸亏有两个护卫,商雪袖又让龙套们都穿了短打衣服充作打手,看起来阵势倒十足,也不敢让人轻易动手。
大家都聚拢在一起,纷纷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西南边儿莫不是也打起来了?”
“谁跟谁打啊?”
商雪袖的心里也跳得和擂鼓一样,是太子殿下吗?
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也许他早已绕到了西都的南边儿?可他这一路吃什么喝什么?就没有遭遇到敌军吗?
她又自己个儿摇摇头,也不能算是敌军……她想起了抱朴老写给她的信,眼神却越来越亮。
西郡除了柳家父子之外,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太子进了西郡,原本主要目的就不是要打仗啊……西郡的百姓,也是他的子民,西郡每一城每一处的守军和官员,也是他的兵士和臣子。
商雪袖突然想快一点到达西都,那样的话,一定可以在那里等到太子吧?
越靠近西都,流民越多,众人好不容易到了西都城下,见城门口的挤满了难民,商雪袖管不了许多,让管头儿带着通行令牌带着众人挤进了城门,查对了人数后,管头儿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再次感叹道:“班主有先见之明。”
柳传谋之前给的令牌这一路上真是起了大用!
商雪袖因为令牌已经被新音社的人赞扬了无数次,现在听了这话也不再不好意思了,便道:“如果我记得没错,邬先生在西都唱过戏,就麻烦您帮一回管头儿,找个可靠的戏馆子住下来。”
邬奇弦帮忙找住的地方倒没问题,只是仍然小吃了一惊,道:“这可是柳传谋的老家,你敢在这唱?”
他们这一路上没唱过别的戏,每到一处,一出《生死恨》总能唱的全场唏嘘,但那毕竟是按着抱朴老的意见改了名字,即便听出来指桑骂槐,也总能含混过去。
一来他们按着抱朴老给的名单,不妥当的地方绝不演戏;二来即便地方上觉得不妥,也不会与一个戏班子为难,最多是赶出城了事。
西都可就不一样了!
商雪袖道:“怎么不敢?我又没说一定要唱《生死恨》。“
邬奇弦笑道:“难不成唱《空城计》么?“
商雪袖便凑到“活梦梅”身边悄悄道:“我们不告诉他!”又冲着邬奇弦咭咭格格的笑:“你怎么知道我会唱《空城计》,实话告诉你,之前新音社在上京唱封箱戏,我就是反串的诸葛亮。”
邬奇弦笑笑,和管头儿一起去了,商雪袖才有闲暇看四周的景象。
西都果然是柳传谋费了心力经营的地方,单就这城墙和城门,便可看出十分坚固,比起石城关都不差!
想必柳家也防着西都这边内里乱起来,所以城外那些流民一律是不能入城的,城里不时有一队队的巡逻军队走过来走过去的维持秩序。
尤其是大街两旁,还颇觉得热闹非凡,没有像一路上路过的那些大城小镇那么萧条。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商雪袖忽听到身后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个道:“昔日武皇一统天下,西郡自古难攻,也是最后一场大仗方才攻克,挑了此处作为郡守府的所在地。武皇出身草莽,又不喜欢此地原来的名字,看到这地方在西郡内偏西,就叫了西都。”
另一个道:“金口玉言无从更改,但这个‘都’字着实不妥。”
先前那个就笑了几声,道:“或许就是这个名字给柳逆起了不臣之心的勇气呢!”
商雪袖欢快的回了头,看着岳麒岳麟道:“大岳师父!小岳师父!”
这两个肆无忌惮说话的人正是岳家兄弟。
商雪袖看着他们同样黑瘦的面孔,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到了西都,但必定也不容易,一时间有些哽咽,掩饰着笑道:“两位师父口无遮拦,小心被人抓了去。再说,‘都’字不妥,怎么没见霍都李大人有什么野心?”
岳家兄弟相视而笑,岳麒道:“你倒挑起师父的语病来了!我来问你,你看这西都城内气氛如何?”
商雪袖正待答话,看见管头儿和邬奇弦快步走来,想必是落脚的地方已经找好了,便笑道:“我们先住下再说吧!”
商雪袖一出了石城关,岳麒和岳麟就和程思远告辞了。
这两个人都是有主意的,商量了一下,乘船南下到了稽水,骑乘快马沿着原先商雪袖走过的路到了西都。
说起来,反倒还要比商雪袖拖着新音社步行快了好些天。
一听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商雪袖不由得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道:“南边可是在打仗?两位师父知道吗?”
岳麒和岳麟又对视了一眼。
商雪袖从上京返回霍都以后,他们两个人因为想把家眷接到霍都,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等再回来看到这位女弟子,就总觉得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他们也不是没问过萧迁,但萧迁言辞也模糊的很,只说不用担心。
第170章 围西都
从岳麟和岳麒看来,哪里是不用担心,简直心都要操碎了!
寻常的伶人——尤其是女伶,哪会做这些事儿!
他们俩带出来的女弟子,突然变成了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
商雪袖先是在霍都罢演之后拉了那么多名伶一起来了一出《骊姬祸》,然后闹着要来石城关捐银子,现在已经深在西郡腹地,不消说,肯定是要唱戏的……
两个人都苦笑了一下,她知不知道她唱过戏的城镇后来怎么样了?
坎城那边,在新音社离开后乔抱朴就请了全城官员赴宴。
这是一场鸿门宴,原先被柳传谋插到这里的亲信官员被一网打尽,稍有摇摆的也被监控了起来。
接着乔抱朴封了城门,直接上了奏折奏柳传谋谋反事,为自己的“失察”请罪;又表示柳逆矫诏欺骗了西郡的上下官员,体贴的为西郡的数百官员求了情;最后信誓旦旦的表示了忠心,决不肯附逆!虽然坎城兵力有限,不足以去打仗,但是一粒米都不会给柳逆的!
折子的尾巴还来了一句,相信贵妃娘娘身在后宫,身居仅次于皇后娘娘的高位,应该也知大义灭亲,为后宫表率!
若上京真的由丽贵妃一系把持,岳麒岳麟都能想象得出她看到这一奏本十有*要气的吐血。
这奏本的内容并非从上京传出,是乔抱朴这老狐狸自己透出来的。
商雪袖不知道乔抱朴其人,可二岳知道啊!
乔抱朴是先帝时候的探花郎,知天命以后鲜少在文坛发声,可这奏章一出,方知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奏章原文在士林传抄姑且不论,但这奏章起到的作用却不止于此。
继乔抱朴之后,西郡有一半儿多的官员都相继上了折子。
不是每个官员都想这么做,但文人们却不依不饶,他们有功名,罚也罚不得,还有一张利口,骂的人难受——用当官的话说,仿佛约好了一般,这一段时间尤为密集!更让当官的不爽的是,既然你们文人有气节,那早干嘛去了?
柳传谋举兵,又不是这一日两日的事儿!
岳麒和岳麟看着还犹自无知无觉的商雪袖,齐齐叹了口气道:“柳传谋如果知道你就是商雪袖,估计要悔死了。”便把最近西郡的情势大概说了一下。
商雪袖笑道:“我只是唱了几场戏而已,可见正气未泯呀!”说罢又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城中的所见,边琢磨边道:“师父,您方才问我觉得西都情势如何。虽然城内看起来也算热闹,秩序井然,但是我感觉并不好……仿佛这些都是假象一样,似乎在西都的这些人并不好过。”
她又急忙解释道:“不是说没吃没喝,而是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那些来回巡逻的士兵,还有守城门的,眉头都皱的紧紧的,脾气也非常焦躁,好像后悔……又好像在怪谁一样……师父,您二位从南边来,到底怎么样了,可是有什么预兆么?”
“军情不那么容易打听到。现在知道的是南边儿确实乱了,你还记得石城关那里当时是柳家父子都在城下吗?柳平波原本是守在松阳江一带的,后来可能因为想一气攻下石城关,所以亲自率军走了,但松阳江这块整条江面就相当于没了防护,虽然还有零星水军,但听说已经败退了。”
“是南郡那边出兵支持太子吗?”
岳麒和岳麟摇头道:“我二人出身南郡,南郡和其他郡还不一样,不会趁机作乱,但若说出兵帮忙,万无可能。”
商雪袖不了解南郡为什么和其他郡不一样,但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虽然柳家父子还有重兵在握,可情势已经不像最初太子受命返京那会那样让人心焦了——只是仍然杳无音讯,也足让商雪袖心中生出了几丝难以抹除的牵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