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凝香还没有睡。
她倚在床头,借着案前的烛灯,在那里给梁泊昭缝着一件夏衫,只想着等自己到了京师,梁泊昭穿着正好。
眨眼间,梁泊昭已是走了半个多月,若算着时辰,他此时应当已到了京师,并派了人来秦州接自己了。
只要想起再过不久便能与夫君相见,凝香心里满是甜意,她这几日也不知怎的,身子总是容易倦怠,偶尔早起时还会吐几口酸水,那日刚巧被张嬷嬷看见了,还当她是有了身孕,喜滋滋的就要去告诉老夫人。
凝香赶忙拦住了,她的月信虽然又是有一阵子没来,可有了上次的教训,又听闻郎中说自己不易有孕,哪还敢往上头想,生怕大张旗鼓的请来了郎中,号脉后再如上次那般,说她只是着了风寒,并不是有孕,到时又要如何是好?
婆婆已经够不待见自己了,若在知道自己不易有孕,岂不更巴不得让梁泊昭休了她?
凝香收起衣衫,只觉得自己困得厉害,脑袋沾上枕头,几乎刚阖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凝香刚起身,便要赶去为梁母请安,刚到后院,就见梁母已是等在了那里,她今日一身素色衣衫,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看见凝香进来,竟是破天荒的对着儿媳温声道了句;“你来了。”
凝香先是对着婆婆行了一礼,见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也不见平日里服侍的嬷嬷,甚至就连秦氏也没有瞧见,凝香心里有些不安,小声道;“婆婆,怎么没见着大嫂?”
梁母声音温和,“她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我就没让她过来。”
凝香点了点头,见桌子上已是摆上了早饭,便是上前为婆婆盛了一碗粥,打算服侍婆婆用饭。
梁母让她坐下,将一碗鸡汤给她递了过去,道;“听说你近日身子弱,娘让厨娘给你杀了只鸡,你趁热将汤喝了,补补身子。”
凝香简直受宠若惊,一张小脸因着欢喜,脸颊处透着淡淡的粉色,她压根没往旁处想,只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用心服侍,终于讨得了婆婆的欢心,当下就是捧起了那碗汤,唇角已是噙了浅浅的梨涡,小声道;“谢谢娘,媳妇一定喝完。”
梁母点了点头,眼眸落在她身上。
凝香噙着笑,刚要将汤饮下,可闻得那股肉香,不知怎的,胃里立时翻滚了起来,继而嗓子里涌来一股苦味,她竭力忍耐着,可终是没忍住,刚将那碗搁下,已是侧过身干呕起来。
梁母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瞧着媳妇难受的样子,她心里隐约想起了什么,惊疑不定。
凝香早上滴米未进,自是什么也吐不出,到了最后,也只是吐出了些酸水,她的小脸雪白,几乎不敢去看婆婆的脸色,只怯弱道;“娘,媳妇怕是吃坏了东西,才会这样的。”
084章 就让她在秦州生下孩子
见婆婆一声不吭,唯有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凝香心里有些慌,也顾不得难受,只将那碗鸡汤又是端了起来,刚欲饮下,就见梁母倏然站起了身子,伸手将那碗鸡汤给拨到了地上。
凝香懵了,不解的看着婆婆,梁母眼脸微微跳动,就连胸口也是剧烈的起伏着,她定了定神,只问凝香;“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凝香摇了摇头,“媳妇月事不准,又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梁母闻言,只冲着门口唤了一声;“周妈!”
少顷,便有嬷嬷赶了过来,梁母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去,请个大夫来给二夫人瞧瞧。”
凝香不愿这般兴师动众,刚说了一句;“娘,媳妇只怕是受了凉,不必请大夫了。”
梁母却是剐了她一眼,呵斥了两个字;“住嘴!”
凝香不懂她为何变脸变得这般快,眼见着梁母神色不善,她也是缄口不言了,心里却是有些难过,只盼的梁泊昭能快些让人回来,接自己进京。
周妈办事利索,也没过多久,便领了一个郎中匆匆而来,梁母抬起眼皮,伸手冲着凝香一指,对着那郎中道;“有劳先生给我这媳妇看看,是不是有了身孕。”
凝香心里一跳,不免有些羞惭,自打上次听过那郎中的话后,她对自己能不能生孩子都是疑惑的,只盼着这次跟夫君进京,让梁泊昭再给自己请个大夫,好好治一治身子,此时听婆婆这般说,巴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能让她钻进去。
梁泊昭已是三十出头了,别说她这当媳妇的着急要孩子,只怕婆婆比自己更急,若是等这郎中告诉婆婆,自己不易有孕,那可糟了。
凝香胡思乱想着,见那郎中走来,神色倒也温和,恭声道;“还请夫人伸出手来。”
凝香低着眼睛,缓缓的将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露出了如雪般的皓腕。
郎中探出三指,扣在凝香的手腕上,梁母坐在一旁,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眼底满是焦灼。
少顷,就见那郎中收回了手,面上已是露出了笑意,对着梁母拱了拱手,恭贺道;“老夫人大喜,夫人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
梁母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已是猜到了,可听着郎中道喜,浑身还是一震,当真是说不出是何滋味,她向着媳妇看去,就见凝香一脸震惊,似是不敢相信,对着郎中颤声道;“大夫,我真的有了身孕?”
那郎中又是回过身,对着凝香微笑颔首;“千真万确,夫人日后可要小心安胎,万不可奔波劳碌,切记,切记。”
梁母听了这话,眼皮就是一跳,起身道;“先生此言,莫非是说我媳妇胎象有些不安稳?”
“老夫人容禀,夫人身子柔弱,气血双虚,不利安胎,待我回头开几个方子,每日里按时服药,再加上静养数日,方保无虞。”
梁母瞧着凝香娇怯怯的身子,心里也是没了底,虽然她一直不喜幼子,母子间隔阂极深,可凝香肚子里的这块肉,却也的的确确是他们梁家的骨血,而梁家世代人丁单薄,这个孩子,倒也不是不金贵的。
梁母唤来了周妈,好生将郎中送了出去,待屋子只剩下婆媳二人时,梁母见凝香坐在那里,她的身子还是纤瘦的,骨架纤细,一张白净的瓜子小脸,虽然有了身孕,还是清纯而秀气。她似是没有察觉到婆婆的目光,那一腔心神都被腹中的孩子给吸引过去了,手指纤纤,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手势间是说不出的轻柔爱怜。
梁母瞧着,终是叹了口气,许是这一声叹息让凝香回过了神,她抬眸向梁母看去,那一双剪水双瞳里满是喜悦,隐隐有泪光轻闪,她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婆婆”
梁母收回目光,只言了句;“好好养着吧。”便径自走出了屋子。
凝香瞧着婆婆的背影,想唤住她问问,能不能托人去京师捎个信,告诉梁泊昭自己有了身孕,可瞧着婆婆冷冰冰的样子,凝香胆怯了,只将喉咙里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梁母去了偏房。
秦氏听到响动,立时睁开了眼睛,梁母上前,将秦氏口中的粗布取下,并将捆着她的绳子解开。
秦氏面无人色,只吐出了一句;“母亲,是已得手了?”
梁母没吭声。
秦氏的身子颤起来了,她望着梁母,喉间却是阵阵发苦;“母亲这样做,会得报应的!”
梁母见她被关了一夜,早已是憔悴不堪,又想起昨夜间无论自己好说歹说,秦氏就是不愿对凝香下手,她怕儿媳坏事,只得出此下策。
“我没伤她,”梁母开口;“她有了身孕。”
“老话说,虎毒尚不食子,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终归是泊昭的孩子,是我的孙儿。”梁母寻到了一张凳子,慢慢的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秦氏闻得凝香有孕,也是一怔,又听得梁母如此说来,显是凝香母子尚且平安,那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
“既如此,婆婆且将心思全都收了,待叔叔派人来秦州,只管要弟妹跟着去便是。”秦氏说完,沉默片刻,又是道;“婆婆昨夜与我说的那些话,媳妇,就当从没听过。”
梁母不曾理会媳妇的话,只自顾说了下去:“郎中也说了,她身子弱,能不能保住孩子都是两说。这些日子定是要静养安胎,就算泊昭派人来接她,她又岂能进京?我想过了,就让她在秦州将孩子生下,等泊昭派了人来,得知她有了身孕,想来也不敢让她奔波。”
秦氏听了这话,心里立时又是不安起来,可也心知凝香若真怀了孩子,短时之内定是无法长途跋涉,如此,倒也只能如婆婆所说,在秦州多住一阵子了。
“媳妇待会会遣人往京师捎信,告诉叔叔弟妹有孕的事,弟妹是走是留,还是让叔叔定夺。”
说完,秦氏动了动身子,被捆了一夜的四肢都是酸麻的厉害,她望着眼前的婆婆,心里却只觉得悲凉,她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出去。
凝香自打得知自己有孕后,就连走起路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想起郎中所说,这孩子已是快两个月了,算起来还是在罗口村时怀上的,而后她跟着夫君一路奔波才到了秦州,所幸这孩子倒是坚强,没在路上出什么差错,不然,她可真是要恨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