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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 (八月薇妮)


  不料才抖开,范垣合着被子将她裹住,顺势一翻身,反而把琉璃压住了。


第85章 绝情
  烛光被风一吹,摇摇曳曳,琉璃睁大双眼:“你没睡着?”
  范垣俯视着她,问道:“你哥哥走了?”声音里仍带着几分初醒惺忪之意,却因为格外的低哑暗沉,反而平添了另一种韵味。
  琉璃本要回答走了,然而看他微微发光的双眼,又听了这样的口吻,忙道:“虽然走了,也许待会还要回来的……是了,母亲也许会过来。”
  范垣见她眼神闪烁,便道:“你又满口瞎说什么?”
  琉璃道:“哪里瞎说了?”
  范垣将她抱紧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琉璃动弹不得:“你既然醒了,也该回府去了,不能总留在这儿呀,哥哥方才还问起来,我只说你乏了暂时歇会而已。”
  范垣道:“我就在这里留一晚上又怎么样?”
  琉璃笑道:“按理说姑爷不能随便留下过夜的。”
  “什么理?我看只是你的歪理邪说。”
  琉璃扭了扭,为难地求:“四爷,别闹啦。”
  范垣松了手,一翻身坐在旁边:“你就这样不情不愿,百般推脱,我怎么觉着自个儿仿佛是个叫花子,得百般哀求。”
  琉璃起先不解,继而忍不住笑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叫花子,你又哪里是哀求什么了,随时随地,一言不合便是强抢。”
  范垣忍着笑道:“你若乖乖的给了,又何必我硬抢?”
  琉璃坐起来,稍微把有些凌乱的衣裳收拾了一番,又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整理衣襟,系带。
  一边说道:“你这话就不通的很,我给不给是我乐意,我不愿意你就要抢不成?你这还是叫花子呢,简直就是强盗。”
  范垣见她细心体贴地给自己打理,十指纤纤,不由握在手中,轻轻地亲了一下:“就算是强盗,也是给你逼上梁山的。”
  琉璃缩手,不敢再跟他说笑,想了想,又问道:“先前你说搬出府的事,是真的么?”
  范垣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先前也曾跟姨妈说过,只是你们不肯,姨娘也不肯,就罢了。谁知道又闹出这件事来,你是亲眼见到的,如果不是你在跟前,会闹成什么样?也不能就说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不是每一次都能给人及时拦阻开解的。而且府里毕竟人多手杂,你在那里我也是不放心的,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挑明了,顺势搬出去干净。”
  琉璃叹道:“母亲跟哥哥都叫我劝劝你,可我知道你一旦下了决心,等闲是不会再改的。只是姨娘那边你要怎么办,若是她执意不肯走呢?”
  范垣垂了眼皮:“我说过,我能管的就管,管不了的,我也只能……”
  琉璃忙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赌气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的。”
  范垣握住她的手:“师妹……”
  琉璃应了声,范垣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就像是两人的心意相通,范垣道:“我不是赌气的话,横竖,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我就、就很足了。”
  琉璃回看着他,眼前的这双凤眸,曾经一度引发她的噩梦。在她荣升皇太后的那段日子里,耳边听着种种诋毁之词,也渐渐觉着范垣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气”,直到重活一回,又了解他的苦心深情后才明白,那又哪里是什么杀气,是他恨爱交加,渐渐藏不住的对她的……
  琉璃缓缓靠在范垣怀中,喃喃唤道:“师兄,这次、这次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范垣垂首,在她鬓边轻轻地蹭了蹭,又轻吻她的脸颊:“我知道。”
  ***
  且说黛烟宫中,严太妃因为臂上的烫伤,无法安枕。
  就算太医已经用了镇痛的药,只是那药粉撒上去后,过不多时,便很快就给渗出的血水冲了下来,而当药粉洒落的时候,那种痛却也是无法形容的,如此,这一次次的撒药就如同刑罚一样,令人无法忍受。
  严太妃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都给自己无意中咬破了。
  只是她为人十分的坚韧,就算如此,也并不曾呼一声痛。
  太妃身边的嬷嬷见她疼得辗转反侧,浑身发抖,汗流不止的,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严太妃疼的死去活来,意识也有些恍惚,几乎不清楚现在人在何处,一时像是在市井里的那清寒小屋,一时又像是在端王府,眼前也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竟不知是端王,还是范垣。
  严太妃眼睁睁看着那人影,不禁苦笑。
  自从投身风尘后,多少回迎来送往,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几乎本能地十分厌倦,也有很多客人“爱”她。
  有人爱她爱的一掷千金,日夜沉迷,也有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表示非卿不娶的,还有想把她迎进门当小老婆,或者休了家里糟糠把她扶正的。
  起初严雪不开眼的时候,面对那些赌咒发誓的脸,也曾有过一两次的动容,但很快,那些男子便都纷纷露出了真面目,他们所贪图的,无非只是她的身体而已。
  后来那个试图强取豪夺的程达京小舅子,不过是表现的赤果直白了一些而已,其实那些人跟他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甚至端王,看似是个温存体贴的,且又身份尊贵,京城里那些有头脸的青楼女子,哪个不眼巴巴地盼着能给端王青睐一眼,但端王偏看上了她。
  对于端王的垂青,那会子的严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闷。
  她原本该极为知足,毕竟以她的出身,就算此刻再清白,也终究有年纪大了的一天,终究也是坏了名声,哪里会有好人家想要,最好的下场,或者嫁给个小门小户的当个主母,或者与人做妾。
  能跟端王攀上关系,简直似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莫说是青楼女子,就算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或者那些大家闺秀们,都眼热的很。
  所以在端王表现出对她的喜欢之后,严雪始终欲拒还迎,并不对端王十分亲近,众人大惑不解,纷纷认为她是故意耍手段而已。
  殊不知,对严雪来说,端王自然是极好的恩客跟“一把伞”,能给她遮风挡雨,还能提升她的身价,但另一方面,严雪在跟端王相识的第一天,她的心里似乎就有一个预感,她注定逃不脱了,这个看似温柔风流的王爷,虽始终对她以礼相待,却绝对并不只是表面上看来这样“淡然随意”。
  而如果跟端王牵扯不清,那在她心底的另一个人,就也注定再也不能够有什么了。
  只是严雪虽然预感到自己逃不脱跟端王的羁绊,却着实想不到,自己会是以那种方式跳到端王手里。
  甚至可以说,是被那个人一手把她推到了端王怀中的。
  那双无情的凤眸在眼前晃动,严太妃凝视着,不禁喃喃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恍惚中,有人道:“阿弥陀佛,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严太妃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隐隐地老嬷嬷道:“是给滚水不小心烫伤了的。”
  先前那人道:“怎么都没有涂药呢?”
  “已经涂了好几回了,只是涂上后就又给冲了下来,太医又说这烫伤是不能包扎的。”
  那人道:“我听说有一种鹿血合的药膏,治疗这伤最好,怎么没用?”
  嬷嬷答不上来,却听是太医的声音道:“禀娘娘,起先太皇太后在的时候,怜惜那鹿受苦,不许再割鹿放血,所以竟没有备那种药。”
  “哦……是了,我一时忘了,我倒也听过有这件事,还听说把那养着取胆的熊也都赦了呢,这却是先皇太后的大善心了,阿弥陀佛,善哉,她做了这许多好事,此刻应该早已经早登极乐,成为不死法身了。”
  严雪模模糊糊听到这里,心头猛然惊醒,终于明白这在自己榻前的是何人了。
  她试着睁开双眼,依稀看到一个极为素淡的影子,若隐若现地在面前。
  只听那影子沉声又道:“众生皆苦,如今太妃遭受这等苦楚,怎好不紧着救治,且这烫伤非比寻常,一旦耽搁,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却也顾不得了,先皇太后向来慈悲,自然也不忍看太妃如此受苦,你们不用再忌讳违抗了她的遗命,只快快地去便宜行事,如果皇上责怪起来,就只说是我说的罢了。”
  太医听了,只得答应,便退了出去,想法儿炮制药去了。
  严雪定定地看着那影子,轻声唤道:“娘娘?”
  眼前的人微微地转过身来,宫灯的光芒下,照出一张有些寡淡的脸,因常年的吃斋茹素,先前的废后郑氏的身形比没有辞去凤位前更消瘦了许多,原本秀美的脸也多添了几分肃穆庄严。
  她凝视着严雪,终于微微一笑,笑容给这张令人有些生畏的脸上多了几分慈蔼:“妹妹醒了?”郑氏俯身,轻轻地在严雪的手上握了握。
  严太妃看着这张恍若隔世的脸,也想回给她一个笑容,但过于强烈的剧痛已经让她的神经都麻痹了,竟然笑不出来,只是身不由己地望着郑氏,挣扎着微弱说道:“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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