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花 (卫幽)

　　她这辈子第一次拿起画笔，还是在西北的时候。
　　西北虽然是哥哥的封地，但土地贫瘠，子民彪悍，又有许多本地的阀门称霸已久，那些地头蛇对哥哥这个废太子被贬配而来的王爷十分不以为是。
　　约莫也受到了皇城某些人的指示，所以在西北的日子不仅颠沛流离很不顺利，还到处充满了刀光剑影。
　　后来哥哥得了姜行，慢慢地将西北封地的权力归拢到自己羽翼之下。
　　她也想跟在哥哥左右的，但哥哥说，前锋太危险了，希望她可以在后方安定安全地等他回来。为了将她绑住，姜行便充当了她的小老师，每日里磨着她让她练字学画，度过了无数个跌宕不安的白天黑夜。
　　经过此等训练，她的书画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家，但却也算有所小成。
　　穆嫣知道，今日安福是一心想要得头名的，她绝不能展露出自己的画技，夺了安福的风头。
　　想了想，她便用漫画的笔法随意地将眼前的梅枝画了上去，看着也切题，谁也不能说她画得不对，可这画风笔法却十分诡异，和好看更是沾不了边。
　　一番暗潮汹涌过后，穆念雪拿到了前面聚贤阁里给出的评判。
　　她笑着说，“名次已经出来了，姐妹们依次来认领啊！”
　　反正都是相熟的姐妹，也就没有必要遮丑，穆念雪从最后一名开始唱，“我其实觉得这画得不错，笔法新颖，构图别致，不过只得了一票，算那些兄长们没有眼光罢。”
　　她让丫头将画展开，“是哪位妹妹的？”
　　穆嫣抬眼望去，见恰好是自己所作，倒也没有不好意思。
　　她落落大方地举手，“让众位姐姐见笑了，我不擅长画画，这已经是竭尽所能啦。”
　　穆念雪笑了起来，“五妹妹可别妄自菲薄，你看，给你投票的可是这届无遮大会的魁首，三场辩会都得头名的姜公子。能得到那么有才华的人的认可，足可见你的画别有一番风味。”
　　穆嫣先是一惊，姜行这么快就融入到了皇城的权贵之中？居然今日的宴请他也在？
　　随即便是心里一暖，晓得姜行认出了是她的画作，他的那一票可不是肯定她的作品，而是想让她输得不要太过难看。
　　众人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道，“是呀，虽然画得有些古怪，但还挺好看的。”
　　“我觉得好在特别，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有别人用过这种技法。”
　　安福咳了一声，“好了好了，嫣儿妹妹你别难过，等会儿我补你一份礼物，这可行？”
　　她抬了抬眼，示意穆念雪继续。
　　穆念雪笑着继续唱下来，屋子里的姐妹们陆陆续续地都领到了自己的画作，现在只剩下头三名了，而受伤没有拿到自己画作的，也只有三个人——安福郡主、袁家九小姐、唐二小姐。
　　如穆嫣所料，安福郡主果然得到票数最多，几乎赢得了聚贤阁所有兄长的认可。
　　而袁九小姐以一票之差惜败，唐二小姐虽然差得多一些，但也是第三名了。
　　安福出了风头，心情自然不错，她笑着冲穆嫣招了招手，“嫣儿妹妹，我这里没有人，你坐过来呀。”
　　穆嫣眸光一动，微笑着挪了过去。

　　☆、第58章 告白

　　午宴用完，安福郡主有些倦了，穆念雪便安排了客房让她歇会儿。
　　穆嫣心里记挂着姜行，自从西北一别，已经快要有三四月了，从前朝夕相处的人乍一分离，还怪想念的。她现在知道，他就在前面的聚贤阁，但前院可不是她可以没事就去瞎溜达的地方。
　　应该怎么样才能见到他呢？
　　穆嫣想到方才梅林之中霍骁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和他错失苏芷若这件事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他都能这么对她，脖颈上被他咬下的那口现在还疼呢！
　　而姜行，可是那恶霸心上人的未婚夫啊！
　　姜行确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他满腹经纶、胸中怀有颠覆天下的智慧，可他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甚至，比起寻常人，他的身体还要更弱一些。
　　若霍二对他发难，他是绝对无法抵御的！
　　穆嫣有些担心，她小声地问方才将画作送去前院的青黛，“二爷也在聚贤阁吗？”
　　刚才三姐姐唱票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并不曾留意这一点。
　　青黛笑着说，“我去的时候倒是不在，不过听世子说，二爷正在赶回家的路上，这会儿，应该差不多该到了吧！”
　　穆嫣便略松了口气。
　　她想，有穆重临在，不管霍骁耍什么花样，姜行应该都能安然无虞。不知道怎么的，她对穆重临就是有这份自信。
　　这时，唐家二小姐忽然过来，热情地对她说，“我今年十五，比你虚长一岁，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就叫你一声嫣儿妹妹吧？”
　　也没等穆嫣回答，她就拉上了小手，继续说道，“我单名一个芸字，你可以叫我芸姐姐。”
　　穆嫣当然不敢怠慢，立刻便唤道，“芸姐姐。”
　　永春侯府和长宁侯府都是姓唐的，往上追溯还是同宗，只不过不是同一枝。
　　在朝中立足门阀之间难免会彼此倾轧，虽陛下明令不得结党营私，但总有几家走得近一些。
　　两家侯府既是同宗，自然便更要亲近一些，算得上同气连枝。
　　穆嫣如今的母亲也姓唐，说起来她与这位唐芸二小姐也算得上是表姐妹，不论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还是为了她自己以后融入皇城贵女圈中的便利，对方抛来的这枝橄榄叶，她也是接定了。
　　唐芸笑着问道，“听说当初是穆二哥哥送你来皇城的？”
　　穆嫣点点头，“嗯。”
　　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长着一张可爱的圆脸的姑娘，好似对穆重临有别样的情感，心中顿时有些五味陈杂。
　　果然，唐芸便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那你和穆二哥哥关系亲近吗？”
　　“你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吗？吃的喝的用的玩的。”
　　“我听说穆二哥哥擅长画画，他喜欢花鸟还是山水还是人物？喜欢用什么纸什么墨什么笔？”
　　“穆二哥哥过年就二十一了，还不曾定亲，你有没有听他提起过喜欢哪家的姑娘？”
　　唐芸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私密，也一个比一个大胆。
　　穆嫣有些尴尬地道，“芸姐姐，其实我和二哥哥之间虽然还算亲近，但这些问题我哪里知道……”
　　她指了指忙前忙后的穆念雪，“你应该问我三姐姐才是，毕竟他们才是同胞兄妹，消息总比我这个堂妹灵通些。”
　　唐芸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
　　她撇了撇嘴，“你三姐姐口风可紧呢，我旁敲侧击没用，直截了当开口问也没用，每回都能叫她糊弄过去。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问你，碰碰运气的嘛。”
　　穆嫣微微一愣，“没有办法了？这是什么意思？”
　　唐芸轻轻地叹息，“我今年已经十五了，家里最近在相看议亲，先头有两门不错的亲事，都被我搅黄了。祖母很生气，已经不再允许我母亲插手我的婚事，也就这一两月的功夫吧，恐怕就要定下来。”
　　她说着眼眶有些微红，“我心里喜欢穆二哥哥，母亲先前也有跟安国公夫人提起过，但安国公夫人没有接话头。我不晓得安国公府是看不上我，还是穆二哥哥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所以才……”
　　安国公府穆家的聚会她一次不拉地来了，竭尽全力要和穆念雪做好朋友，想尽所有可以接近穆重临的办法。
　　但有什么用？
　　她还是很少有机会能见到穆重临，更别提和他单独说话了。
　　穆嫣眉头轻蹙，好半晌才说道，“咱们这样的家里，婚娶都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若是当真喜欢二哥哥，还不如叫你家里人正大光明地向我们府里提出议亲，若是能成自然是好，就算不成也了了你一桩心事不是吗？”
　　何苦像现在这样求而不得，连个机会都没有。
　　唐芸却道，“那我总也要问过穆二哥哥的意思才行，他若是对我心生欢喜，那我就算豁出去了也要去求一求我祖母。可若他压根对我没意思，甚至还厌恶我，那我又何苦做让他心烦厌恶的事呢？”
　　她顿了顿，“嫣儿妹妹，不然你帮我？”
　　穆嫣愣了一下，“我帮你？怎么帮？”
　　唐芸的目光里带着希望，“我叫人打听好了，穆二哥哥这会儿已经到了聚贤阁，我叫人买通个小厮请他出来，我也不逼他什么，就只问两句话而已。”
　　她双手都握住了穆嫣的，“但我一个人出去太打眼了，嫣儿妹妹，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这里是你家，若是被人瞧见了，也只是你我在园里玩一时走得远了些，不碍事的。”
　　穆嫣脑子里嗡嗡的，也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穆重临的心思，别人不懂，但她却是知道的。她明知道他为了大业已经将一片真心收了起来，这份忍耐有多么煎熬痛苦，岂能再将别的姑娘送到他跟前？
　　他会恨死自己的。
　　可她似乎也很难拒绝唐芸。
　　唐芸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眼中带着泪光，脸上写满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