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蘅远听见耳边有人告诉她“您梦魇住了”,她一个激灵看向前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就见一个十六十七的女子趴在自己身上。
那女子编发半开,形容稍有狼狈,不过她相貌清秀绝伦,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这些许狼狈不影响她的气质,反而有种妩媚之美。
李蘅远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吓了一跳,梦中的惊吓都忘了大半;“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的床上,你要干什么?”她拢了拢胸口衣领。
小盈:“……”
她忙将匕首丢到一边,站好跪下,道:“婢子小盈,听见娘子呼喊,情急之下,擅闯娘子闺房,请娘子责罚。”
“你说我叫嚷?”李蘅远目露沉思,声音低低的。
小盈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想起来了,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个男的自称她的夫君,要问她父亲宝藏的下落,还要把她送人,如果她不说,就要毁了她的清白。
李蘅远想的心头一揪,明明是个噩梦,可是梦里的每一句话都萦绕在耳边,每一个片段都那么清清楚楚,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叫映雪的女子,那个长的白皙斯文的楚郎。
还有那两个拉着她衣服的畜生……
现在回想起来,还身临其境般。
李蘅远深深的打了个寒颤,双手痛苦的抱着头:“我不要……”
小盈大急,忙抬起头:“娘子,您又魇住了?”
清脆的女子声音将李蘅远拉回到现实,她四顾看了看,錾珐琅的棚顶,蜀绣八折屏风,大石国的地毯……
金色阳光从屏风后投射进来,照在棚顶挂着的烟雾般淡蓝色帷帐上,像是将蓝天搬到了屋里,正好就在床榻的最上方,投下最梦幻的影子。
奢华舒适,这正是自己的闺房,不是那间小黑屋。
她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头好疼,好累。”
小盈道:“奴婢听闻娘子受伤了,四日没醒,大夫又说您没有大碍,但不知为何不醒,大家正商量要请道士来家里,给您收魂呢。”
“四日没醒?”李蘅远摸着后脑勺的伤,眉尖微蹙,双手支在榻上想了想,啊,春天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她去散步,坐在假山上休息,突然就载下去,那是因为,背后有人推她。
她心扑通扑通跳,刚刚醒,怎么什么事都模模糊糊的?
李蘅远抬头看了看:“对了,你说你是听说,我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盈盈盈一笑道:“婢子是茶水房伺候的小婢,娘子从前没见过婢子。”
小婢是院子里的登记低的婢女,她身边有两个大婢,四个二等婢女,平时都用不过来,其他掌管衣食住行的小婢有多少,根本就数不清。
茶房就在正房左侧,一个小耳房,是离正房最近的屋子。
李蘅远看这小盈有十分姿色,笑起来一点也不怯懦小气,见之可亲。
她淡笑道:“你应该叫大盈。”
小盈忙叩首:“谢娘子赐名。”
李蘅远噗嗤一笑道:“我是逗你玩呢,没有要给你改名字的意思。”
小盈抬起脸,笑容娇俏。
李蘅远道:“你倒是个伶俐的,怎么会到茶房去呢?其他人呢?”
李蘅远是柱国公李玉山的掌上明珠。
柱国公李玉山,御史中丞、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河北采访、平卢军等使……他的官衔有一大堆,是国之重臣,统领北方三郡。
李蘅远自幼丧母,李玉山怕家人不能善待李蘅远,所以亲自带养在身边,但他要行军打仗,在李蘅远五岁的时候,不得已把李蘅远送回到上京老家。
可是依然怕家人不能善待李蘅远,所以直接给李蘅远在李家大宅之外又修了宅院,教养之人全部李蘅远生母信任的人,要不然就是从新买的。
李家大宅里的一个都不重用。
而她,正是李家大宅的家生子,所以在李蘅远的院子里,就算再优秀,也会被排挤在外。
小盈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跟李蘅远说。
沉吟一下道:“婢子一直在茶房,不知道姐姐们都去哪了。”
李蘅远蹙眉道:“这就奇怪了,你说我昏迷四日,她们不照顾我,在我昏迷的时候全部不在我身边?还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反了吗?”
李蘅远身边的大丫鬟,向来都是松散的,又被李蘅远宠的地位极高,就连李家大宅那边的人都要对她们敬畏三分。
只要李蘅远不说,就没人能敢惹她们,这样的下人,更可气的事都做了不少,她们能不管混迷中的李蘅远,也就不稀奇了。
可是以前李蘅远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小盈想到娘子的性子,再听娘子的问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抬头看着娘子。
晒得微黑的肌肤,壮士的身材,胖的圆溜溜的脸,那股憨厚劲依旧,只不过,茶色的眼睛,好像比之前明亮了许多,里面有股精光。
小盈心中一动,娘子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变,到底……
这时就听李蘅远道;“我饿了,让人备饭吧。”
这位娘子好吃是一绝,不然也不会这么壮实,才十四岁,横着能把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装下。
这么快就忘记了下人,想到了吃,小盈心想,一点也没变。
小盈站起来道:“是。”
躬身就要退下。
她起身的动作,手腕正好露在外面,李蘅远见她雪白的肌肤上多了一条深刻的刀痕,皮肉外翻,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答,全部落在地毯上。
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了,竟然早没有发现婢女受了伤。
再看地毯上安静躺着的匕首,上面还有血痕,正是自己伤的人。
李蘅远道:“不用你管吃食了,去外院找大夫,养好伤来见我。”
李蘅远从不亏待下人,更不会亏待替自己挡刀子的人。
小盈手捂住伤口,盈盈福身:“是。”
☆、0003 改变
小盈走后,李蘅远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用帕子擦拭干净,然后放回到枕头底下。
这是阿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一定要随身带着武器防身。
阿耶出生入死,对生命格外珍惜,很怕她遇到危险。
防身……
李蘅远心中一颤,她又想起方才的梦了。
梦里,她可以防身的东西都哪去了?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娘子,您醒了?”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身影,看着她,一脸喜色。
这是她的二等婢女樱桃。
见到樱桃,李蘅远梦都气忘了,茶色眸子满是怒意,眉心拢在一起:“你们都当我死了是吗?我是昏迷不醒,是受伤,不是睡着了,你们怎么敢不留人就撇下我不管。”
樱桃却没因为李蘅远黑脸就感到害怕,她们都了解李蘅远,是个纸老虎,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糊弄两句,就忘了。
樱桃忙笑道;“婢子去给娘子看厨房午膳了,万一娘子醒了饿了呢?”
“厨房都做了什么?”李蘅远忽然想知道丫鬟会怎么回答,以前,她从来不会想到要考验任何人。
听李蘅远语气和善了许多,樱桃心里不着痕迹的嗤笑,她们家娘子还有个软肋,只要有吃的,就高兴的姓什么都忘了。
不过厨房里有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四郎君又抬举了一个好姐妹,她们去吃酒去了。
樱桃随便编个菜名;“婢子再去催一催,蒸了一只羊羔。”
胡说八道。
李蘅远就是再傻,也知道有伤的时候大夫不会让吃羊羔。
她看着樱桃大喇喇离去,心凉了半截。
她昏迷不醒,四天,醒来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回来了也不问她伤势缘由,连杯水都不倒,就知道哄骗她,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不对,李蘅远陡然间愣住,这些婢女以往也是这样不尽责,不过自己总是在外面玩,回来的时候她们也玩够了,所以没在意。
这么说,还是自己纵容的?
李蘅远总感觉今天她不正常,婢女们也不正常,一边思考,强打起精神,给自己倒一杯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陆续的,桃子,桂圆,汤圆,芝麻,都回来了。
她们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桂圆和汤圆挎着胳膊,一路嘀嘀咕咕,见到她,除了芝麻,谁都没表现的喜出望外。
“跪下。”李蘅远想不计较,这些都是她宠爱的婢女,跟她一起长大,可是心火上燎,根本压不住脾气。
“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每个月的花销,都是她给的,你们就不怕我醒不过来?在我昏迷之际,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守在我旁边伺候,是不是太薄凉了些。”
不是说今天不会醒吗?
四人忙跪成一排。
随即桃子不紧不慢道:“婢子出去的时候,她们都在呢。”
桂圆和汤圆齐声道;“婢子出去的时候,芝麻在。”
芝麻声音委屈;“婢子每日要去给老太太回话,禀告娘子的伤势,奴婢是才出去的,奴婢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啊。”
李蘅远看着她。
芝麻想说出来那人的名字,最后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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