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
顺遂……
已不用再去猜测,黎夕妤十分肯定,这挂在陌央与竺商君脖间的两串珠子,是辛子阑做的!
她松了手,珠子便顺势垂下,犹自吊挂在陌央脖间,可若不能细细观察,便无法瞧见它的踪迹。
她轻轻握起缰绳,脑中闪过辛子阑的面容,转而出声问着,“少爷,关于辛子阑的身份,你可有查清?”
“不曾。”司空堇宥沉吟了片刻,回道,“辛子阑此人,绝不简单。他暂且虽不会与我为敌,却不知日后又会如何。”
黎夕妤闻言,缓缓垂下头,心中一阵怅惘。
以司空堇宥的能力,想要调查一个人,并非难事。而辛子阑是神医,想要打探此等有名气的人,更是再简单不过。
而他却说不曾查到辛子阑的身份,是在令人称奇。
如此看来,这个辛子阑,当真是深藏不露,行事不留半点痕迹。
“走吧,不能再耽搁了!”司空堇宥说着,已催促着竺商君迈步跑了出去。
黎夕妤收回思绪,也连忙动身,追了上去。
司空堇宥特意选在此时离开,便是为了悄无声息,方便隐藏踪迹。为此,就连闻人兄妹与史华容,都不知晓他们今早离开的确切时辰。
眼下已时至晚秋,天气渐渐转凉,黎夕妤穿了厚实的衣物,却仍有阵阵寒意侵体,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竺商君跑得并不快,司空堇宥便始终行在她身侧。
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黑夜渐渐退散,红日初升,也不过于转瞬间。
朝霞万里,伴着阵阵暖意,照在黎夕妤的身上,照在人世间。
前方是辽阔疆土,一眼望去荒芜一片。本该是寂寥萧条的景象,可因着身侧之人,却显得那般柔和。
黎夕妤的一颗心轻轻颤动着,颔首垂眸,唇角却总是忍不住地勾起。
此程去往荣阳城,却不想……只有他们二人同行!
奔走在边关黄土之上,待天色彻底亮起,他们已行出十里地。
却突然,远方道路正中,出现了一人一马的身影。
起初因相距甚远,黎夕妤看得并不真切。
随着她与司空堇宥的逐渐靠近,前方的身影便也清晰了起来。单看身形,那是一男子,正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马旁,似在等着谁。
黎夕妤本以为此人只是个路人,却不曾想司空堇宥竟向他冲了去,而他也立即转身,望了来。
男子回眸间,黎夕妤瞧见了他的面容,心头却猛然一震。
这个人,她记得!
正是两月前偷袭蛮州防守薄弱地带的敌兵,是那唯一一个不愿归降的少年!
少年俊肖的眉宇间仍旧凝着浓浓的坚毅,他默然而立,面目如常,却比之初见时,多了几分沉稳之气。
而此刻少年的手中抓着一把佩剑,只是淡漠地站着,却令黎夕妤心头一紧。
她仍旧记得当初这少年说过的话语,他说倘若能够活着,那么下次再见,必然不会放过司空堇宥。
那么他今日刻意守在此处,该不会……是为了与司空堇宥决斗?
思及此,黎夕妤心头一沉,不免有些紧张。
而司空堇宥却已然到得少年身侧,犹自坐在马背上,俯视着少年。
黎夕妤忧心不已,催促着陌央,命它加快速度。
待她终是渐渐靠近时,却见那少年蓦然俯身,单膝跪地,竟拱手向着司空堇宥行了一礼。
“属下荆子安,见过少爷!”少年非但恭恭敬敬行了礼,更是自称“属下”,臣服于司空堇宥。
瞧见这一幕,黎夕妤惊愕万分,竟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少年……他不是古阳国的士兵吗?当初他宁死也不愿归降,为何此番竟甘愿拜倒在司空堇宥脚下,甚至恭敬地唤一声“少爷”!
而在司空堇宥身侧,但凡是他所重用之人,对他的尊称总是“少爷”。可如若军中将士,便会唤他一声“将军”。
如此看来,这个少年,终究不曾以士兵的身份,归降于蛮州大军。
黎夕妤正惊叹间,司空堇宥突然开了口,“荆子安,你无须拜我,因为日后你需要跟随的人,不是我。”
听了这话,少年面露疑惑,“少爷命我等候在此,莫非还有他意?”
司空堇宥转而望向黎夕妤,神色如常,却道,“你要看清楚,也要记清楚,这位阿夕姑娘,她才是你将要追随守护的人!”
此言一出,那少年立即望向黎夕妤,眼底尽是惊愕,似是不曾想到她竟会是个女子!
而黎夕妤,她本就惊愕,此刻听了司空堇宥的话语,更是瞠目结舌。
而司空堇宥却不理会二人的神态,犹自说着,“阿夕不会武,却又身处纷乱与危难间,我要你时刻守在她的身边,无论将来发生何事,你都要将她的性命放在心尖第一处,哪怕是牺牲自己,也务必要保全阿夕,你明白吗?”
听着司空堇宥的吩咐,黎夕妤的心颤了又颤。
虽不知这个名为荆子安的少年究竟为何会臣服于司空堇宥,可她却清楚地知道,从此后,她的身边便多了这么一人,而这人存在的意义,也只是守她安危、护她周全。
半晌后,但见荆子安蓦然起身,眼眸凝望着她,神色肃穆,认真极了。
可荆子安却突然拔了手中之剑,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扔了剑鞘,转而抓上剑刃!
黎夕妤见状,赫然瞪大了眼,瞧着鲜血自荆子安掌心流出,却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随后,荆子安的掌心自剑刃间划过,便见鲜血染红了剑身,刺得黎夕妤眉眼生疼。
而那阵阵血腥之气,更是令她微微蹙眉,颇感不适。
却突然,荆子安竟上前两步,一把抓过她的手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剑在她掌心也划了一道!
陡然间,剧痛钻心,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滴落而下,落在地面,渗入土壤。
“你做什么?”黎夕妤轻喝出声,眉头紧拧,大为不悦。
察觉到她的愤怒,荆子安将剑刃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回剑鞘后,便再度跪地,向她拱手。
“夕姑娘请恕罪,属下并非有意冒犯。”只听荆子安改了口,如此道,“这把利剑,乃是少爷所赠之物,先前从未出过鞘。而方才染了你我二人的血,此后便只会认你我二人为主。”
听荆子安如此解释,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转而望向司空堇宥,以眼神询问着:少爷,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司空堇宥却自袖中摸出一块绢布,扔给了她,以眼神回:这都不懂,你可真够蠢的!
黎夕妤接过绢布,替自己包扎着掌心的伤口,却兀自撇嘴。
她自然不懂得这诸多规矩,却也是晓得的,荆子安这把剑,此后必定还会沾染敌人的血液,那到时敌人岂不也成了这剑的主人?
突然,她想到了“羽晖”,连忙问出声,“少爷,既然利剑有此说法,那宝刀呢?”
“诸如刀剑的利刃,在初次尝过鲜血后,会变得尤为锋利。”司空堇宥开口,同时解答了黎夕妤心中两个疑惑。
而他又一眼便看透了黎夕妤的心思,“所以你也无须再担忧焦虑,‘羽晖’饮的第一口鲜血,确是你的!”
听他如此说,黎夕妤先是一怔,转而想起当初在那片瘴林,她为了使自己清醒,便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想不到司空堇宥将“羽晖”送给她之前,竟从未曾动用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以眼神互动,却全然将荆子安晾在了一旁。
遂,荆子安扬了扬声,又道,“夕姑娘,从此后,属下定会衷心追随,守护在你左右。”
黎夕妤包扎好伤口后,于心下思索了片刻,仍旧不去理会荆子安,仍是望向了司空堇宥。
而她只是朝他望去,他便一眼又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点头。
他点头间,眼底是深邃一片,意为:荆子安此人,可信。
既然司空堇宥都如此放心了,黎夕妤便也不再去猜度荆子安的衷心,却又问,“少爷,他日后既是我的人了,那是否我命他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
司空堇宥拢了拢衣袖,回道,“在确保性命无虞的情形下,你可以吩咐他去做别的事情。”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中生出几分喜悦来。
从前在黎府,只有司桃衷心侍奉她,后来司桃不知所踪,她的身边便再无侍奉之人。
如今,这荆子安虽是个少年,但他星眉剑目、气宇轩昂,又是司空堇宥亲自挑选之人,日后留在她身边,必定是个得力的手下!
“荆子安,起来吧!”黎夕妤开了口,有模有样地吩咐着,“我们此程要去往荣阳,路途迢迢,需得早些赶路才是。”
“是!”荆子安立即起身,利落地上了马,倒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感。
于是,这一程,黎夕妤本以为只是她与司空堇宥两人的同行,如今多了个荆子安,便又成了三人同行。
好在荆子安沉默内敛,不似辛子阑那般吵闹,只是默默地跟在后方,存在感颇低。
她们一路去往京城的方向,不曾走官道,却时常穿行于闹市间,走过无数的城镇村庄,走过深秋,迎来初冬。
接连十数日,三人走走停停,于坊间逗留歇脚,于茶楼看戏烹茶,日子过得颇为潇洒。
而司空堇宥从不提及军中之事,黎夕妤更是将心底的仇恨暂且抛却,他们此行,倒真像是在游山玩水。
越向京城行进,山水便也越发壮美。
此番行至绿水青山处,幽幽峡谷水花激荡,并未因寒冬的到来而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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