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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当时 完结+番外 (沏骨)


  许佛纶神情错愕。
  这算什么话?
  袁蕴君不能嫁给他,所以他以为她要拍手称快吗?
  在他眼里的许佛纶,原来是这样只顾儿女情长,不辨是非恩怨?
  她心口阵阵发疼,手指攥了攥,最后才得以平静。
  “康秉钦,我已经三年不和你吵架了,不是不会生气,只是算算剩下能一起度过的安静日子根本就吵不起来,刚才的话就当你没有说过。”
  其实何止是有限,如果他最后娶了袁蕴君,他们的日子就寥寥无几。
  她不想到时回忆曾经这段弥足珍贵的时光,全是硝烟弥漫,那该有多后悔。
  他闭着眼睛,一条腿蜷起来摇摇晃晃。
  摇晃时,偶尔可能会碰到她背。
  只是他能很好地控制住,差之分毫,又悄悄地避开。
  许佛纶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枯坐的久了,探监的时间漫长,看不到头。
  她起身,“有没有话要说了?”
  康秉钦纹丝不动,连曲起的腿也不晃荡了。
  后来,她真的走了。
  今晚没有月色,屋里没有点灯。
  黑黢黢的空间里,他睁开眼睛,夜深的令人发抖。
  “康秉钦——”
  他蓦然回头。
  耳边欢快的声音消散在夜色里,只剩下她走时,高跟皮鞋磕在地砖上的哒哒声。
  他清楚地记得。
  也清楚地记得,她穿着墨绿连衣裙,右边袖口的刺绣郁金香,左起第二个花瓣上的一道绣线擦毛了。
  兴许是去了监狱,不留神刮到哪里。
  也是,人前倾国倾城,背后却是个从不看路的小姑娘。
  小姑娘娇滴滴地叫他,“康秉钦——”
  他知道她走了。
  他知道只有他被囚禁于此,可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四下看过了,才阖上眼睛。
  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可并不是他的本意。
  她提到袁蕴君,似乎将他压抑了整个下午的怒气全都释放了出来。
  对,他就是因为袁蕴君处境艰难而心生愧疚,以致于闷闷不乐。
  肆无忌惮地发完火,心却空了。
  她的话在他身体里砌了座牢,他亲手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囚禁在里面,阴阳相隔。
  那张照片被重新握在手里,上面的人相已经看得不太清楚了。
  康秉钦划着了一根长火柴,簇簇的火光里,只能看见荣衍白身下压着的衣服。
  如果他没记错,是件银绣白玉兰旗袍,每一粒琵琶扣上缀着颗珍珠。
  照片化为灰烬,屋里再次陷入黑暗。
  一闪而逝的亮光惊动了守卫,他探头探脑向里张望,只能看见康秉钦卧在木板床上,曲着腿一摇一晃。
  又像是在笑着跟谁说话,他仔细听,屋子里声息皆无。
  许佛纶回到六国饭店,西崽将一盒海红子果丹皮送到她房间里。
  盒子上扎着漂亮的蓝丝带,丝带下别着张精巧的卡片,流利俏皮的洋文和康秉钦令人生厌的性子截然不同,“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他高坐在马背上颐指气使。
  她被几个丘八老爷拿绳子捆的像个粽子,丢到他马前,有人一脚踹过来问,“叫啥?”
  “许佛纶!”
  康秉钦就在那时候回的头,“小丫头?”
  她扬起脸,看见最灿烂的阳光,以及这辈子都会刻骨铭心的人。
  从那天起,她就对他生出妄念,情根深种,不死不休。
  其实刚才他问的话,一点都没错。
  袁蕴君嫁不成他,她怎么可能不高兴?
  只是不肯承认,内心根本就是自私邪恶的,她想独占康秉钦,谁抢都不行。
  许佛纶取出一块果丹皮,咬了一口,几乎酸倒了牙。
  直到更深夜半猛然惊醒,还能回忆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日上三竿,她的房门几乎要被拍碎,“佛纶,佛纶,佛纶!”
  期间还夹杂着西崽殷殷地哀求,“七小姐,您稍等。”
  “等不了,等不了。”
  她继续呼唤。
  门打开,康馥佩一头涌进来,关门前还吩咐,“去端两份早餐,许小姐吃什么我吃什么。”
  许佛纶抱着肩,看她在沙发里打了个滚,“一大早就为到我这儿吃口早饭,提醒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她停止翻滚,“有吃的就不错了,你都不知道,我在家在医院都跟坐牢差不多,或许还不如康六儿呢,我的命简直太苦了。”
  “等康秉钦释放,你叫他好好弥补你。”
  康馥佩嘻嘻地笑起来,“那当然,爸爸要回来了,肯定会救他出来,就算迟几天也没有关系,到时候把他身上的油水刮干净给咱们提供吃喝玩乐的经费!”
  “谢谢你惦记我。”
  康馥佩翻个白眼,“这叫什么话,我哪天有好事不惦记你。”
  许佛纶一面洗漱一面跟她插科打诨,“今天有什么好事惦记我?”
  “我是来给你提个醒,小心周曼蘅。”
  康馥佩趴在沙发扶手上叹气,“她这两天忙着调查你到底有没有对不起康六儿,这还没嫁人呢,就给妈妈当起耳报神了,你说她真要嫁给那个臭不要脸的,咱们还有好日子过没有?”
  周曼蘅调查她?
  难怪昨天,荣衍白暗地里敲边鼓给她示警。
  不过也是,康秉钦被陷害,康大太太看谁都可疑,何况是常年不待见的她。
  她洗完脸,坐在椅子里慢悠悠地抹珍珠霜,随口问,“她都查到我什么了?”
  康馥佩闻言笑起来,“就你和荣家过从甚密,你身边的女孩子个顶个的精明,她没查到真凭实据,昨晚上到我家她还跟妈妈保证这两天肯定会有进展,不管怎样你防着她总没错。”
  周曼蘅吗?
  许佛纶无声地笑了,继续对着镜子梳头发。
  外面的门被敲了三下。
  “哎呀,我的早饭到了。”康馥佩从沙发里跳起来。
  结果开了门,大失所望,她撇嘴,“佛纶,找你的!”
  许佛纶从镜子里看见了周曼蘅苍白的脸,似乎还止不住地哆嗦。
  她起身招呼,“周小姐,找我有事?”
  周曼蘅摇头,“许小姐早,我是来找七妹妹的。”
  康馥佩显得分外乖巧,“三姐姐早,是不是妈妈要你找我回去了,你跟妈妈说,我就玩一会,不会耽误事。”
  周曼蘅看着她,“家里出事了,伯母要我接你回家。”
  康馥佩正色起来,“什么事,是不是军法司要会审六哥了,爸爸不是还没有回来吗?”
  周曼蘅看了看许佛纶,冲康馥佩招手,“家事不方便当着外人说,你跟我回去,慢慢讲。”
  康馥佩狐疑,“佛纶不是外人,有话在这说,不说你就走吧!”
  “七妹妹。你别犟。”
  许佛纶放下镜子,看了看外面当头烈日,轻声道:“是不是康总长,出事了?”
  周曼蘅几步走到她身边,声音罕见的急切,“你都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提醒我们,当日秉钦出事你也是事先知道,这些事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许佛纶还没回话,康馥佩已经拉住了周曼蘅的手臂,“爸爸真出事了吗,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周曼蘅眼中含泪,直指着许佛纶,“你问她!”
  许佛纶弯起嘴角,“我并不知道康总长出了什么变故,毕竟这些事跟我都没有关系,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了你的脸上,不想让我猜到都难。”
  康馥佩嚷起来,“你们别吵了,谁能告诉我,爸爸到底怎么了?”
  “康伯伯从察哈尔省回北平,飞机上有人行刺,射中了他的左眼,子弹留在了脑子里……”
  周曼蘅说不下去,捂着脸背过身去。
  康馥佩跌坐在沙发里,“子弹留在脑子里,可以做手术的,我见过洋人的病例,大嫂留洋回来,她可以的……”
  她不管不顾地打开门往外跑。
  谁也不敢阻拦她。
  周曼蘅擦干了眼泪,打发随行的两个老妈妈跟着康馥佩。
  走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许佛纶,“康总长如今不测身亡,秉钦就是康家的支柱,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许小姐清白与否我会调查,也请许小姐往后不要给秉钦制造任何麻烦!”
  许佛纶躺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和她对视,“我清白不清白和周三小姐并没关系,警告我可以,前提是你已经成为康家六少奶奶,今天我只当你伤心过度口不择言,往后我可真就拂了三小姐的面子!”
  周曼蘅是个温吞儒雅的人,一向视吵架为粗俗之流,如今被戳中心事,又羞又气。
  “许小姐,我希望你一直能够如此镇定自若。”
  “好的,我不会辜负周小姐的期望。”
  她裹着睡衣送客,“您再不去追,馥佩走也该走回家了。”
  周曼蘅拂袖而去。
  漂亮宽绰的屋子涌进躁热的阳光,可许佛纶仍然觉得遍体生寒。
  如今康兆复被刺杀身亡,康秉钦阵前违抗军令的事情就成了悬案,康家大权旁落,到时候还不是任人宰割?
  路,到底该怎么走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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