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屋中众人皆未察觉。
王昉拍了拍琥珀的手背转进了内室,等擦拭完脸颊又重新修整了下才走出来。
屋外程离尚还在说话,陆意之也已转过了身未曾看来…王昉暗自松了一口气,便也侧耳倾听了起来。
原是当年陆意之来顺天府的时候也曾与人在醉香楼做赌,赌得是棋字书画,当年他以一人之力赢了四人,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今次他与程离出去的时候正好被人撞见,那人也是顺天府的一名士族才子,憋了这么多年的气因为寻不见人连撒也没处撒,如今这一见自然是要反击了。
张老夫人听得兴致勃勃,一面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
程离眉眼含笑,开口说道:“那人自然又输了,若不然孙儿怎么能拿酒来孝敬您。”
张老夫人一听就笑骂他:“合着这都是九章赢来的,与你有甚关系?”
程离一听便道:“祖母这话差矣,若不是孙儿,九章又岂会参加这场比试?若不参加这酒又如何赢得回来?这样说来,是不是孙儿的功劳最高?”
他这话一落,众人都笑了起来——
张老夫人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着笑骂他:“泼猴!”
王昉却是疑惑得看着陆意之,棋字书画,以一人之力赢了四人?陆意之竟这么厉害?
…
等到晚上。
众人便齐聚于昌松堂中,就连鲜少出现的程信今儿夜里也难得出来了。因着是中秋,宴席便摆在庭院之中方便大家赏月,也未分男女只一道围坐着。另有一条长案陈设瓜果之物,并祀以毛豆、鸡冠花等…此为拜月。
丫鬟仆妇穿梭在庭院之中…
她们手中或是端着美酒,或是端着菜肴、月饼等物。
许是因为程信在的缘故,程离今儿夜里倒是难得乖巧了几分,宴席之中也未说什么。
张老夫人倒是不拘着他们,等吃完团圆饭便与程离说道:“你两位表妹好不容易来趟顺天府,便也不必拘在家中了,今儿夜里外头怕是也热闹得很,你便与九章带着她们出去看看吧。”
程离闻言是先看了看程信,见他虽然淡着一张脸却也未说什么,便朗朗笑着应了是。
他站起身——
而后看向王昉两人,笑着说道:“两位表妹,我们走吧。”
张老夫人也看着王昉与她点了点头,还跟着一句:“去吧,你这表哥别得不会…可这顺天府哪儿好玩,哪儿有好吃的,他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程离听着张老夫人这般贬低,免不得轻轻咳了一声,无奈道:“祖母,哪有您这般数落自己的亲孙儿?”他说完这话又与张老夫人委屈说道:“我好歹也是她们的表哥,您这样,以后还让我怎么在陶陶她们面前持兄长的身份?”
众人听他这番话,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程信素来寡淡的面上也忍不住泛了几分浅显的笑意。
…
马车停在影壁处。
因着是出门,王昉便带了流光。
王蕙便也带了伴月,她如今倒是很喜欢这个平素并不多言的丫头…就连这回来顺天府,也带了她出来。
等她们收拾好上了马车…
程离与陆意之也就翻身上了马,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肆意洒脱之辈,一个眉目风流、身穿玄裳,一个面容清俊、身穿灰袍…在这清冷月色的照映下,越发显得风流肆意,洒脱不羁,不知看呆了多少丫鬟。
如今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只是今儿夜里没什么宵禁,街上行走的游人和马车还有不少,透过竹帘传来不少喧闹之声…王昉原本以为程离会带他们往城中去,只是马车越行,那外头的喧闹声便越发少了。
她伸手掀起了竹帘往外看去,便见原本宽阔的街道,这会却已变成了小巷。
王昉免不得有些疑惑,恰好程离便在边上,她便抬头问道:“表哥,我们不是往城中去吗?”
程离自打从府里出来便又恢复了他原本的面貌,他的面上挂着肆意而洒脱的笑容,闻言便低头与她笑道:“城中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人挤人,看个人头罢了。我带你们去的地方,自会让你们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她倒是信…
她自幼跟着程离干过的那几桩,的确是让她想忘都难,只是那些事可都算不上是美好的回忆。
王昉便这般仰着头,也不说话,只这般狐疑得看着他…不知道今儿个他又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了?
程离看着王昉的眼神自然也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咳了一声,干笑着说了一句:“你放心,这回保证和以前不一样。”
王昉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刚要伸手放下竹帘便看到陆意之递过来的眼神,夜色之下,他那双潋滟婉转的桃花目仿佛揽尽了这天上的明月与星辰,越发多了几分缱绻之味。她握着竹帘的手一顿,等听到身后传来王蕙的一声“阿姐,茶好了。”
王昉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应了一声,忙落下了竹帘避开了那双眼睛。
马车便又行了约有一刻的模样——
外头的声音才又开始喧闹了起来,隐隐传来不少笙箫之乐,还有不少人纵情放歌的模样。
这是什么地方?
王昉和王蕙相互对了一眼皆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之色,她们尚未说什么便听到外头程离已笑着翻身下马,与她们说道“陶陶、阿蕙下来,我们到了。”
他这话一落——
流光与伴月便替她们戴好了帷帽,而后是扶着她们走下了马车。
夜色当空,星月浩瀚。
入眼的是青山与湖山,青山为背在这夜色之中只能循见一个轮廓,湖水却泛有星月与灯火,水波粼粼,清澈见底。
湖上泛有几十余只竹筏,每只竹筏相离都不算远,上头皆挂有灯笼,映着这无边夜色倒是给这天地也多了几分清明…竹筏之上有男有女,他们或是站着、或是坐着,年龄都不拘。
男子大多着宽袖大袍,手中握酒。
女子大多头戴帷帽,或是脸覆面纱,她们或是抚琴而坐,或是手抱琵琶,指尖拨动琴弦,在这夜色中传来阵阵清冷之音。
王昉此生还从未见过这般盛况,一时之间便驻足了脚步。
…
那湖上泛舟的自然有人瞧见了他们,便纷纷朝他们笑看而来,有一个年约三十余的青衣男人与他们笑说道:“九章、灵均,你们可算来了。如今酒正酣,歌正浓,还不快快上来与我们一叙。”
程离笑着先迈了步子,待至那湖畔,还有两条竹筏…他眉心一动转身喊王蕙:“阿蕙过来,你与我同乘。”
竹筏太小,一条只可供二至三人乘坐。
王蕙一愣,不过她到底也未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是”,便领着伴月走了过去。
余下的便是王昉和陆意之还有流光了。
王昉拢着一双眉,如今这个环境也由不得她说些什么,何况她与阿蕙两人皆不会划船…因此她也未说什么先迈了步子往前走去,等至那竹筏前便侧身看向陆意之,低声说道:“陆二公子,走吧。”
那些人可还在看着他们。
陆意之闻言一双眉眼便又泛了几分笑,他还真怕这个小丫头不同意。
三人皆上了竹筏…
陆意之手握另一根竹竿,待王昉坐好又与她说了一声“坐好了”,便往前划去…等他们这两条竹筏划了过去,原先的那些竹筏有些围拢、有些散开竟把他们包围在其中。
竹筏泛在水中,底下水波轻轻晃打着。
王昉其实不太习惯这样不受自己掌控的局面,仿佛那水波再一大些她便会翻身落于水中,因此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流光的胳膊。
陆意之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也未曾说话,只是划船的动作又轻了些。
等那底下的水波不再那么晃动了,王昉便放开了流光的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而她透过帷帽微微抬了一双杏眼朝外看去,她发觉这些竹筏看起来停得很是散乱,其实若是细细辨别却是有队形的。
看来这并不是陆意之他们头回过来了。
等竹筏停好,原先站在竹筏上的人便纷纷朝他们看来…
先前离得远,他们也未曾瞧见王昉几人,如今离得近了自然有人斟酌得问道:“这两位是?”
往日可鲜少能见九章他们携女同游。
只不过这两人的穿着打扮皆是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虽然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却还是可以从中察觉出那通身掩不住的气度…因此在场之人,自然也不会认为她们是风月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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