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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奴阿真 (长安小郎君)


几日后,我依旧沉浸在小马驹出生的喜悦里,并为它取名,离骃。这名字并没有未央和齐光那样深的含义,只因是徐道离带来的马,且毛色浅黑杂白。虽然显得有些敷衍,但真有其实也就不俗了。
然而,这样令人可喜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离骃的母亲自产后略微进了些食,便再也没有吃过东西,精神越来越差,成日只躺卧着,母乳也渐渐没有了。我这才意识到,它原先的精神萎靡,并不是因为胎儿久不产下,拖得身体虚弱,而很可能早就生病了。为了专心照顾母马,也为了离骃有奶吃,我便带着它再一次来到蒙叔的马场,将它寄养在了另一匹产后不久的母马身边。
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反而像是堕入了可怕的深渊。短短数日之内,不但离骃之母奄奄一息,马厩里其他马儿也陆续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更有甚者是那四匹御马,浑身抽搐,下溺出血,竟一齐死去了。我惊惧万状,这才觉得自己之前一心都在那母子身上,丝毫都没有看出其他马儿的异样。
于是,管家责难,大祸临头。
“府上的马一直都由你喂养看管,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来抵!”
后院里,怒不可遏的管家,执杖待命的小厮,还有一个伏跪在地,无言以对的我。而马厩里,昔日整齐挺拔的马儿只剩得几匹勉强站立着,其余皆是左左右右地倒在地上,或死或活,几乎看不出差别。
“管家,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疫病啊?要不小的们赶紧将它们搬到郊外埋了,省得传染给人!”
“此事长公子已发了话,不管是不是疫病,总是不祥。活的就放到山野自生自灭,死了的全部拉到郊外烧掉!”
一直伏跪于地、愧悔难当的我猛然间听到要将马儿这般处置便再也按捺不住,直跪着挪到管家脚下高声恳求:
“不!它们是生病了,放到山野只能是死路一条!给他们找大夫,给他们找大夫啊!小奴求你了!”
“贱奴,还不滚开!”
管家怒呵一声,目眦尽裂,容不得我半分,抬起一脚便将我踹翻过去,重重撞在马厩的围栏上。我哪里肯死心,浑身感觉不到痛楚似的又爬了回去,泪水一霎时涌了出来。可未及我再行求告,便听管家冷冽一声:“来啊!给我杖打六十!”
我自是无法阻挡反抗,伴着这未落的话音就被两个小厮一头一尾死死按在了地上,然后便是一下下卯足了劲头的无情棒向我的脊梁落下。这痛,痛到我喊不出声来,仿佛是阴司的鬼兵施刑,每一杖都是要送我去见阎王的。
在我昏死前最后的意识里,他们将马儿一匹一匹运出了后门。
……
鲜血淋漓,命若悬丝。
昏暗空荡的马厩里,我终是有了一点知觉。可这知觉只是弥留间的回光返照,短弱虚浮,哀哀将逝,匆匆十数年的平生竟都不自觉地映现眼前。人到尽头,想必皆是如此。
我想起那年忠叔带我进府,我不问也不想,尚有几分孩童的天真,觉得自己微贱的命运再不能更坏了,可老天竟依旧给了我玩笑似的几年人生。这些光阴里,欢愉也有,悲凉却更多。偏偏在这豆蔻情开的年纪,偏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我,爱上一个不可触及的人,也结交了一个真诚待我的人。许多情怀,百转千回,终是负了自己也负了他人。
“唉,这小子也是可怜,活活被打死了!”
“六十杖呐!也该当他倒霉吧!别的府马都好说,谁教御马也死了呢?真是邪乎!算了算了,我们休管闲事,到五鼓坊门一开就把他拖出去埋了,省得管家再迁怒我们。”
“还真是马奴,死了也和马一样埋在野地,唉……”
模模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不知是悲怜还是嘲讽的对话。他们不知我还未断气,不经意间却告示了我的结局。而我,于这无可奈何的绝境之中,反倒生出坦荡荡的胸怀来——我的命尽,是为了解脱。纵乱弃山野,尘泥销骨,也都是无法感知的身后事了。
天渐渐由黑暗变得灰白,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急促的呼吸带着腥甜的血液涌出口中,视线也渐渐只成一线,然而,就在我即将放由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却蓦地想起了,那幅白绢。
生死不论,我又怎么能没有它!
于是,又窜起一股莫名的力量,令我一点一点爬回了柴房里。所幸,他们暂时还没有清理我的东西。我从枕下摸出这幅白绢,将它紧紧握住,颤抖地,缓慢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我满足至极,仿佛一生的苦痛都烟消云散了。
这幅白绢,当初不过忘记归还才留作了念想,又怎会想到,它最终,竟做了我的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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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曲澜深处重相见
贞观五年二月初七,雨露春恩,浅云照水,“死了”近两个月的我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重生了。
醒来的那一瞬,我以为自己转了世,可先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并不像另世为人。迟疑忖度了很久,我才肯定自己不过是大难不死,又一次活了命。
救我的人是一位貌若皎月的小娘子。她说年前与父兄到郊外赏冬,回程时突降大雨,雨水将山石冲到了官道上,挡住了车马的去路,她下车察看时发现我也在那堆泥石之中,虽伤势严重却尚有脉息,便将我随车一起带了回来。而后几十天,请医问药,悉心照料,才有了我的重生。我自然震惊慨叹,跪在她面前愿为她牛马,可她却笑着拉我起身,说家风淡泊,不兴此举。
后来我才知道,让我重生的这个地方是长安崇贤坊的虞府,老爷讳作虞世南,已有七十五岁高龄,官拜秘书少监,爵封永兴县公,是当世有名的书法大家,素以谦和寡欲、仁爱中正为家训教导族人。而那位救我性命的小娘子,正是永兴公的小女儿,名唤虞秀姚,表字思礼,今年正是二八年华,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才貌双全的女子。这虞府虽也亭台楼阁好几进的院落,上下却不过十几个仆人,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主家出入也不讲排场,不过一乘半旧小车,或几匹瘦马,再跟上三两婢仆,总之十分清简,与那家大业豪的萧府简直天渊之别。
如此,我虽有谢不尽的深恩,却无从报答,每日就白白愧受这家人的眷爱。
一日,我正伏在窗前,手中拿着那幅“陪葬”的白绢,不觉凝神。想那日垂死唯不忘它,经历了这么多天的起伏,它也念我的情谊,仍然伴我身旁,倒也算得这许多不幸中的一件幸事。
忽地,虞娘子来到房中。她笑盈盈地站在入门的屏风处,手中还捧了一套衣饰。我不明何故,只收好白绢起身迎她,而她轻执我手,竟说要为我梳洗妆扮。我一时便有些发懵,想自己病中虽还了女子身,却早在九岁那年就断绝了红妆,刚要推辞,她却已将那衣裙放到了我手中。于是,我只得心怀忐忑地应承下来。
这身衣裙,上是一件霜色如意纹窄袖襦衫,下是浅碧烟罗齐腰长裙,玉色帔子轻轻扬扬更是点睛之笔。可便是这般漂亮的衣裳,我也穿得极慢,怕弄坏,怕弄脏。好不容易穿好,亦不敢照镜相看。
“瞧啊,如此清姿,我还怕这衣裳不配你。”
虞娘子缓缓推我到妆台前,扶着我的肩,在耳畔柔声劝我。我犹且踟蹰,许久才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可这一看,竟令自己失神了半刻——即使长发未理,面色憔悴,我此刻亦有了些想不到的美丽。
“多谢……多谢娘子。”我有些激动,依旧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硬生生想到了个“多谢”。
她揽住我,轻摇了头,眼睛里都是关切。我不大好意思,低下头去,这才注意她的穿着,水色绸衫外罩一件藕荷对襟半袖,齐胸系着条天青簇蝶裙,淡雅温婉,更衬得她风姿婀娜,楚楚动人。
稍待,她让我在妆台前坐下,替我挽起发来。我并不懂,只看她的纤手拈着把梳篦在我发间上下跃动,将我的头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成了一个别致生动却不繁琐矫揉的发髻。
“此为朝云近香髻,我看适合你的脸型,衬着别有风度。”她轻轻拨过我的身子与她正对,然后上下打量,面颊上泛着温柔的笑。
“是的,很好看,只是小奴不值得娘子如此费心。”我微垂着眼帘,心里紧张未解,也更含着愧疚。
“我说了,你不是小奴,以后莫要这样自称。我救你回来,是我们的缘分,况你这般,必是有隐衷的,你若愿意,就将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身世也说与我听。”
我听这话心中蓦然暗惊,这才想来,自醒转半月有余,虽与她有过谈话,却从未提及自己的往事,真难为她对一个一无所知的外人这般无微不至。
“我自幼流落为奴,这样的自称真是习惯了,请娘子莫怪。”我缓缓说来,心中一边量度着话该怎么说,不是想骗她,只是太多顾忌,身不由己,“我叫阿真,武德元年生人,到六月便十四岁了。九岁那年家遭变故,为谋生计,乔装到了一家富户做了马奴。娘子救我的那时,我正是犯了大错,致使马厩里的马儿全部病死,被主人杖责六十。他们以为我死了,便将我埋到了山里。其实我也以为自己死了,从未想过天降大雨将我冲了出来,还遇到了娘子搭救。”
“这是什么人家!马生病了竟都怪到你一个人身上!这雨下得好,冬日的长安何曾下过那么大的雨,真是老天爷要为你平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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