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有女 (孺人)

　　清婉当然看出了他眼里的惊讶，愤怒，厌恶，貌似还有一丝惧怕。她很满意他的这个反应，丝毫未察觉到，他的这份复杂情感，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一点头：“哦，看来你是晓得的，这枚扳指的价值。”她将扳指的内侧转向鱼荣，说道，“毕竟这里刻了人名，若是随意当出去，怕是就要去吃牢饭了吧。”她看着鱼荣的脸一点点变白，微微一笑，“说吧，你为何要偷这个，又是如何偷到的。你老实说来，若是情有可原，我还能向管家娘子们给你说说情。而你妹妹，”她察觉到鱼荣的眼神再次凌厉起来，但她毫无畏惧，继续道，“我也不会将她赶出我的屋子。”
　　鱼荣突然觉得很好笑。他以为，这位二小姐是个聪明人，定然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掩人耳目地来亲自审问他。没想到，她其实也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而已。他越这么想，越觉得好笑，最后真没撑住，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也就是他这一笑，清婉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一个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念头。她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慢慢逼近了鱼荣，将他从头到脚的，细细看了一遍。
　　“你到底是谁？”清婉捏紧了手掌心里的扳指，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


第4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是重温老电影之夜，所以，看文的小可爱们，你们懂得~
　　清婉的叔父唐嵘, 因是郑老夫人最小的孩子，和众多豪门世家的公子哥一样，难免会被父母溺爱些, 所以纵使唐嵘已经是这京城之中人尽皆知的富贵闲人了, 在郑老夫人那里，他依旧受到无限的宠爱。就算是还未娶亲, 房里的丫头便有了身孕这样的事，也都被郑老夫人给包容了过去。
　　只是可怜了贾夫人, 她嫁给唐嵘后, 自己却一直都未能生养, 在清婉一家离开京城往安州赴任后，她还要担起治理整个越国公府的事务，更无暇去顾及唐嵘, 只能由得他去外头花天酒地了。好在贾夫人性子淡薄，对此也不甚在意，只要唐嵘没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当不知道。
　　在清婉一家回来后的那些日子，贾夫人在将当家的主权又交还给顾夫人之后，自己每日里除了往郑老夫人那边去问安, 偶尔也和顾夫人等人说说笑，闲闲话，再就是在佛堂诵经了。无趣得很，清婵曾如是说道。但毫无疑问, 贾夫人对她的几个庶子庶女，却是极好的，这只看清秋清玉便知道了。便是这样好的一个人，若是得知了今天的事情，又该如何呢？清婉的脑子乱极了，她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瞧出来了？”鱼荣一改先前的卑诺，站直了身子，垂眼看向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她其实个头在同龄人当中算是高的了，但和他自己一比，还是矮了一头。
　　清婉很容易就感受到了这份压迫，她看着这个穿着一身唐家仆人衣裳的年轻人，虽说衣着简单，但也却是干干净净，规规整整，先前初见时清婉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添上他的这副神情，倒是有几分唐家人的风范了。想到这里，清婉再次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认定这个人真是自己叔父在外头生的了。
　　私生子。清婉活了十几年，倒也听过不少密谈，京城中，安州里，富贵官宦人家，难免都会有这样的故事传闻。但真搁到自己家来，这还是头一遭。但清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的叔父，他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且看他随意就将清忠的婚事在酒桌上就给定下了，也不管是否门当户对，是否经过郑老夫人的同意。清婉觉得，哪一天就算是他杀人放火了，她也不会意外，他实在不同于常人，他□□，奢侈，暴脾气，还一意孤行，有时候气得清婉父亲都忍不住要骂，他就是个疯子。
　　“若是仔细看了，你的眉眼，和二老爷还是有点相像的。”清婉努力控制着自己跳得飞快的一颗心，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这枚扳指，是二老爷给你的吧。”她举起扳指，食指拂过内侧刻着的名字，唐嵘。
　　“这扳指，老爷和二老爷各有一枚，是老太爷在他们成年之后送的。我见过我父亲的，倒是没怎么见过二老爷的，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清婉笑了，“我是不是该说，托你的福？”
　　鱼荣当然知道，自己是大意了。他只不过是小瞧了这个小姑娘一下，就被她看穿了。说不定，自己的第一感觉还是对的，这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敏锐的聪明人，这样的人，未免有些可怕。
　　他其实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继续装傻充愣下去，但他突然就不想了。是的，他是个私生子，这点从他懂事时便知道了，他母亲没有向他隐瞒任何事情，甚至没想着要他来京城，来找他的生父。他觉得是他母亲害怕，害怕那位越国公府的二老爷不认账，她明明已经苦了这么些年了，却还是怕会给那个负心人添麻烦，当然了，母亲也怕他会受到伤害。毕竟唐家，是战功赫赫的将门之家，心慈手软，从来不是他们该有的东西。
　　想到这里，鱼荣也笑了，说道：“不错，这是二老爷给我的，”他拿到这枚扳指的时候，自己也没想到，那个年过中年却依旧丰神俊朗的男人——他突然就理解了他的母亲，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相信了自己的话，甚至是接受了自己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像自己的这位生父，他很有自知之明，诚如这位二小姐说的，若非十分仔细地看，根本瞧不出来，这倒也帮了他一个大忙，让他在唐嵘的安排下，轻而易举地就混进了唐家，没有人会来闲话。
　　清婉克制了很久，最终还是问道：“你真的是，是……”
　　“你叔父的私生子。”鱼荣替她说了出来，他知道对一个姑娘家来说，“私生子”这三个字有多难启齿。
　　书房的门就是在这时候，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清婉和鱼荣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了过去，站在那里的，除了一脸惊恐的妙英，还有这时候应当还在王家赴宴的，清婉的二哥和三哥，清朗和清正。


第47章
　　这次轮到清婉的脑子一片空白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走了进来, 然后一把揪住了鱼荣的衣襟，将他往墙上一掼，再顺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迫使他动弹不得, 只能勉强呼吸。清朗是练家子，又是军队里摔打出来的,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若非是情况特殊, 清婉就该拍手称好了。
　　“哥哥。”待反应过来, 清婉当即叫道, 过去掰了他的手，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种满嘴胡言乱语的小人, 若是放任了，怕是会惹出大乱子来。倒不如……”清朗的话没有说完，但下手的力度却大了起来。
　　清婉眼看着鱼荣的脸色涨得通红，只得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清正：“三哥哥。”
　　和清朗的暴怒相比, 清正冷静得可怕。他静静地看了看鱼荣，又看向清婉：“你信他？”
　　“我……”这时候的清婉，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但有一点，她还是明白的。“无论信与不信，这也是条人命，咱们, 咱们总不能草菅人命吧。”
　　清正却是温和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呢？”
　　清婉心里一惊，她看得出来，清正不是在玩笑，她也清楚，她的这两个兄长，绝对做得出来。她突然就害怕了起来，若是鱼荣今天就死在了这里，追根溯源，到底还是她引起的。她一个姑娘家，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手上难道就要沾条人命吗？一时之间，她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但却一个主意也没有了。
　　见她一副无措的样子，清正到底还是有些不忍的，他走了过去，按住清朗的胳膊，道：“差不多就行了，可别真闹出人命来。”
　　清婉愣愣地看着清正：“你早就知道了？”
　　那边清朗才放下了鱼荣，听见清婉这样问，也是一头雾水。
　　清正摇了摇头，笑道：“我猜到的。”他往椅上一坐，“那天母亲领他来我这儿，我就这么觉得了。”
　　是了，清婉差点就忘了，她的这位三哥，也是出了名的敏感细致，但是……“婶娘也知道？”她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不然你以为呢？”清正笑笑地看着清婉，“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清婉当然清楚，这也就说得通了，鱼荣兄妹二人是在他们回京之前就进府的，有了贾夫人的帮持，自然一切都不是问题。只是，就算是如此，清婉心中依旧还是有这许多的疑问。
　　那边鱼荣好不容易被清朗松开了，捂着喉咙死命地咳了一阵，这时候终于算是平复下来了些。他半跪在地上，抬眼看着面前那或坐或站的兄妹三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怎么，不要杀我灭口吗？”
　　“你……”清朗闻言，又想攥起拳头上前，被清婉一个箭步挡在了跟前。“你让开，”清朗忍不住皱眉道，指了鱼荣，“留着他，始终会是个祸害。”
　　清婉不由得气结，这时又听身后的鱼荣凉凉道：“是啊，那还不如早点了结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