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炳雄在虢州军队里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这次剿匪,让人心中更多了几分崇敬。
白炳雄也笑着点点头,一一跟他交代身后的人:“这是内人李氏,这是我女儿,这位,是内人的侄儿,后面的,是我家的丫鬟和下人。”
他倒是真想把这小子和他的随从一起充作下人比较方便,奈何这小子一身明晃晃的锦衣,实在是不好办。
那兵士一一核对过,指着那少年就问道:“这是太太的侄儿?可有路引?”
此话一出,全场静默了一瞬,那少年暗中撇嘴,没想到啊,就算是跟着白炳雄,还是要被查,真不知道要说吴德庸这老儿治下有方,还是说虢州这地方军纪严明?明明他从河东溜出来的时候,都没有人查问!
哼,回去定要参那河东知府一本!
白炳雄很快笑道:“这,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我这侄儿啊,来得突然,放下行李就要跟着我们来凑热闹,路引这东西就没想着带,要不,就不让他进了,我使人回去拿!”
原本这兵士也是这么想的,可惜白炳雄这样把话说在前头,他倒也不好意思较这个真儿,左右这白炳雄是最不可能和匪首搅和在一起的人,这少年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痛快地挥挥手:“白大人说笑了,您的侄儿自然是不可能有问题,您还要赶着去法场吧,那就不耽误您的功夫了,您请吧!”
白炳雄也豪爽地拍拍这兵士的肩膀,笑道:“那就多谢你了,回头请你吃酒!”
“好咧!”
于是一行人该上车的上车,该上马的上马,自城门依次而入。
那兵士目送白家一行人离开,又接着忙活了。
进了城门,顺着主街一眼即可望见虢州城内繁华的景象,主街上人流涌动,车马纷纷。
举目远眺,远处高山巍峨,越发衬得这府城之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白成欢下了马车,走到少年马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和他的随从,又看了一眼这陌生的城池,说道:“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此别过吧,出城的时候不会再查的。但愿你记得我的话,早日归家,莫要让你的家人忧心。”
少年也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抛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家人,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说完就带着随从勒马转身。
白炳雄和坐在马车上的李氏面面相觑,这小子,好生无礼,不道谢也就罢了,还这么不识好歹!
白成欢却只是笑了一笑没再说什么。
是啊,都已经死了。
先帝没了,贵太妃也没了,就连自己,也死了。
除此以外,皇家中人,还有什么骨肉亲情?真是难为小十了。
冥冥注定,能见此一面,足矣。
她慢慢地走回马车,并没有看到少年频频回头的目光。
李氏和白炳雄商议了一下,决定他们先一起去冯家,然后白炳雄和冯同知一起去法场,等那边的事情完了,他们就一起回弘农县去。
商议已定,一行人又开始前行。
李氏这才严肃地看着神情有些恹恹的女儿,问道:“欢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成欢盯着马车前面一晃一晃的帘子,赶车的老丁那花白的头发跟着晃来晃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落:“娘亲,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晚间回去了,我们再细说,我有分寸的。”
李氏慢肚子的疑惑,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到底没有再问。
明明路上还是她娇软可人的女儿,可是这会儿,她居然,觉得眼前的女儿离得她好远。
她有些慌乱地抓住了女儿的手:“欢娘可是坐车累了?”
白成欢转头看到了李氏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也不是很累,可能是没有出来过这么远吧。”
李氏这才松了口气:“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车就好了。”
城门口,刚才已经走远的那两人两骑却又折了回来,站在原地望着渐渐远去的车马。
“禄公公,明明这么像,从背后看,身形,步态,还有发髻上流苏簪摇摇晃晃的模样,都这么像,为什么不是呢?她居然也叫成欢呢……”
少年似乎在问身后的随从,又似乎在喃喃自语。
张德禄想起那女子理所当然要求自己主子的模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主子,人死如灯灭,没了自然是没了,这天下这么大,人有相像也不足为奇……”
“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你不用再提醒我!”
少年忽然焦躁起来,打断了随从常常挂在嘴边的碎碎念。
“我们走吧!”
他彻底转过身,催马前行。
走在这府城的大街上,四处都是人,热热闹闹,他却忍不住心头泛起一阵阵的空寂悲凉。
死了,他知道她死了。
她和皇兄大婚的时候,他刚刚到封地,皇兄就不许他回去,她死了,皇兄还是不许他回去,他除了在这千里之外为她穿上一身孝衣,他又能做点什么呢?抓刺客的事情,皇兄根本不可能让他插手。
“禄公公,那个小女子是怎么发现咱们的身份的呢?还有,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叫萧绍晔……”
张德禄估摸着主子这次是认真在跟他说话,想了想摸了摸下巴:“难道是老奴没长胡子没长喉结,被她瞧出来了?”
心情沮丧的少年回过头瞧了他一眼,忍不住乐了:“她一个梳着姑娘头的小女子,哪儿瞧得出这些,你可不是胡说?”
见主子总算是有了个笑脸,张德禄脸上也都是笑:“是是,公子说的是,那老奴就猜不出来了!”
“猜不出来不打紧,我会亲自去问她的!”
“哎,公子您不是答应了她要回家的吗?”
“我哪儿有家啊,那是牢笼,不是家!”
主仆二人说着话走远,渐渐融入人群中。
第七十章 多此一举
这几日,白家老三又重新归入白家老宅,白成欢上了族谱成了白家五小姐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弘农县。
留在弘农县还没走的族长白金烈气得在家里大发雷霆,原本也要回府城看刘千刀正法的行程也算是泡了汤,召集族人一阵痛骂。
“这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白炳雄又归入老宅那边这都不是事儿,人们迟早要知道的,可是这白家的女子到了十六岁才给上族谱,这传出去他这个族长的脸还要不要?他一再叮嘱族人这事儿不能往外说不能往外说,偏偏族中人多嘴杂,尽是些长舌妇!
“这样的白家能成什么气候?家规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真是替白氏一族的将来担忧,谨言慎行,半条都没做到!
白氏族长在家里不痛快,宋县令的太太曹氏更不痛快。
她当年嫁入宋家没半年,就看清了自己到底是嫁了个什么货色。
原本是奔着闻名天下的宋相的胞弟应该也是人中俊杰的想头做了宋家的二少奶奶,直到如今成了二太太,这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算是让她当初嫁入宋家的一腔热情凉了个透。
曹家也是世代为官的官宦之家,曹氏自幼秉承的都是大家闺秀的规矩,为人宽和有礼,颇有心胸,可是她嫁的这个丈夫宋温德的品行,跟她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彻底相反。
她犹记得那是她刚新婚半个月之后,婆婆房里一个丫鬟不小心把一杯热茶倾在了丈夫身上,当时那丫头吓得瑟瑟发抖几乎晕厥过去,宋温德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她还暗自赞叹丈夫果然如外人所说的那样品行端正宽宏有君子之风。但是过了没两个月,那丫鬟就被宋温德指认故意打碎了他一块玉佩,被打得半死不活之后发卖了。
这事儿宋家上下都没说什么,她却是不由得心惊肉跳!
新婚的夫妻,天天见面,丈夫在家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理,他有几块玉佩几把扇子她一清二楚,何尝碎过什么玉佩!
如此的睚眦必报,冷酷阴毒的伎俩,在她眼里,真是连内宅妇人都不如!
此后的二十几年,她冷眼看着丈夫一点点露出真面目,最开始是惶恐不安,到后来就日渐麻木了。
跟他起过争执的同窗,回家路上无缘无故被人打断腿,在官场上和他意见不和的同僚,没过多少日子就遭贬斥,得罪了他的下人,更是下场凄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若不是他有个好哥哥无形中罩着他,那他宋二爷早就身败名裂了!
而她,身为他的结发妻,倒算是个例外,他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情意的,那些睚眦必报的手段也没对着她来,可她却一辈子顺不过这口气儿来,她的教养和品性让她面对这样的丈夫心中备受煎熬。
这世道,女子嫁人,最怕所托非人,尤其是这曹家宋家这种声誉大过天的家族。她虽然对自己的枕边人失望到极点,满心的鄙夷瞧不上,但和离什么的,那是宁死也别想的,她再厌恶宋温德也不得不就这么忍着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