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离攸突然笑了,带着浓烈的嘲讽。
她冷眼看他,不再保留任何情面,“你所谓的公道便是将人命视若蝼蚁,随意践踏吧?”
“公道如何?本王如何?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还是好好看看自己当下的处境,想着如何熬过这残酷的刑法吧!”林枫表情越渐冷漠,他一甩衣袖,欲回到高台。
“顾辰风!”
离攸再一次叫住了他。
林枫停步,却未回头。
看着他傲然的背影,似是一刻也不想再见她,离攸只觉头脑一片混沌,这混沌中独留一片清明,那清明下是成千上万的问题,如流水趟过,最终全部汇成一句——你爱过我吗?
“你爱过我吗?”她唇瓣轻启,终于还是依着意识吐出了这一句。
回答她的是越行越远的背影和漫天纷飞的大雪。
皇城的第二场雪大了许多,空气骤冷,万物俱寂。
可到底刑场人声鼎沸,耳目嘈杂,雪飘下来,还没有落到地面,便率先融化在了空气中。
看着宛若一片片羽毛一般的雪花,离攸又想起了昆仑山,想起了琉璃湖。
原来琉璃湖是不会结冰的,可是那年魔界入侵,打碎了昆仑派镇妖之宝——血如意,几乎是一瞬之间,琉璃湖里的一切生物皆被冰封,好在琉璃当时来找她,否则它也会冰封湖底。
自冰封以后,琉璃湖便大雪纷飞,不分昼夜,千里之外不见任何生物。
当时即便整个昆仑派合力而出,也无法将琉璃湖恢复原貌。
那原本蓝如天空的湖泊就这样成了多少生物的葬身之所。
千里冰封,森森白骨,一夜噩梦,一眼成殇。
所有人都怪她,怪她惹来了魔君,他们要杀她,他带她出逃,她原本以为他会是她的良人,却不想一切皆是自己一心执念,成全了别人,封存了自己。
再一次回来,她本要看他身败名裂,可到底敌不过他一眼悲戚。
她还是心太软……
即便他无数次伤害,无数次背叛,她也无法真的恨他,也无法真的去实行报复。
那一剑,便让他们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吧!
手上凝聚力气,她对那高台上看戏的人笑了笑。
曾经不避鞭打,是因为是他,如今她只为自己,自然不愿再为任何人伤自己。
看着离攸不对劲,唐玉宁赶紧开口:“王爷,她要逃了。”
林枫一看,觉得不妙,连忙让监刑官招来士兵,将离攸围成一团。
哐当哐当,一声一声的拔剑声。
离攸冷眼看着周围冷硬的士兵,忽而勾唇一笑,下一刻,束缚着她身体的铁链砰地断开。
第九十四章 不想再爱
“抓住她!”监刑官急急高声喊了一句。
她是重犯,若是让她逃了,他的官职还保得了吗?
“不好意思,不想再陪你们玩了,有缘再聚。”
离攸勾唇冷冷一笑,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顾辰风”一眼,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踩着无数的人头飞上了高楼。
站在高楼,她回头看了眼混乱的刑场,人群将那道熟悉的蓝影淹没,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不见他的声音,只看见那道红影缠着他,他与她成为了一体,仿佛绿色叶子上开出明媚的花,相互衬托,交辉相映。
顾辰风,我不想再爱你了。
爱你太累,这一次,我该好好为自己而活了。
飞出高楼,她直往宸王府而去。
如果,落儿真的只剩骨头,她也绝不让那些骨头四处飘零,碾作焚灰。
宸王府养了许多条恶狗,一一找过,最终只搜集到一百来根,大大小小,凑不整齐,离攸含着泪将这些骨头搂进怀里,又去马厩里带走了汗血宝马和灵一。
她说过要放汗血宝马离开,虽然时间不到,但提前也无妨。
至于灵一,它既然认她为主,她自然不想将它留在这冷漠的皇城。
一人一马一猴,就这样堂而皇之的离开了王府,拦她的人都一一立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一个时辰后,城外一处树林。
万物俱败,白雪纷飞。
将所有骨头埋进土里,立好墓碑,离攸静静站在坟前,想起了她借用苏秋沫身体复活的那一天,那时落儿那个傻丫头就一直在她耳边哭,哭得她都烦了,她睁开眼睛看见她,问她哭什么,她却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一个人怎么会又笑又哭呢!真是个傻丫头。
离攸很后悔,她发誓要对她好,到底是没有做到。
她以为唐玉宁仗着她的名号,至少不会亏待她,而她怕引起唐玉宁的仇恨,想着不去找她就是对她最好的,可到底是她高估了唐玉宁,也高估了顾辰风。
眼泪像轰然决堤的河水,泛滥肆意。
前一世,她只对不起自己。
这一生,她却对不起的人太多,落儿、苏秋沫、琉璃,甚至还有她自己。
欠了那么多,又该怎么还掉呢?
她深深的看了墓碑一样,转身骑上汗血宝马。
既然还不掉,那么,再回黄泉,见到她们,她定负荆请罪。
骑着汗血宝马慢腾腾的走过万里山河,天黑之前,离攸找了一处山洞,燃了柴火照明。
望着燃烧的火堆,离攸又想起了上次和顾辰风一起御敌的事。
他们走进山洞,她怕他冷,抱着两个石头狂砸。
其实她不是不会烧火,她只是在等他,等他能多看她一眼,等他能有所行动。
那晚,是她最开心的日子。
她以为她已经靠近了他。
却不想,时至今日才发现,她和他就像身处忘川的彼岸,流水深深,她踏不过去,他亦走不过来。
如果闭上眼睛,不去想象,是不是就可以封闭一切黑暗?
如果捂住耳朵,不去聆听,是不是一切就都无关痛痒?
如果停住脚步,不再往前,是不是就可以忘却一切忧伤?
连同她对他的爱一同遗忘……
第九十五章 无耻老贼
夜越渐深了。
离攸看着柴火由盛转衰,却是一夜未眠,眼睛越发疼了,也许是因为长期睁着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里面曾经翻滚过热雾,灼伤了眼眶。
天一亮,离攸带着灵一出了山洞,外面大雪已停,堆了薄薄一层白雾,一眼看去,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汗血宝马缩在洞门口,离攸卸了缰绳马鞍,它却不愿意离开,离攸往前走,它就跟在身后,走过将近一里路程,它仍然锲而不舍,无奈,离攸只能转身上马,让它陪她一起浪迹天涯。
天黑之前,离攸走进了一个村庄,找了一户人家住了下来。
这户人家家里人都很朴实,离攸给了他们一大锭银两,他们也不肯要,本来离攸还存了点警惕,后来也就全都放下了。
也许是太久没睡过好觉,这一夜离攸早早就睡熟了。
直到子时……
离攸是被吓醒的,不是因为做梦,而是因为她床边坐了一个人。
看着面前熟悉的脸,离攸心悸的感觉仍然不减。
“云虚,你是鬼吗?三更半夜来,你想吓死我吗?”
离攸捂着胸口一阵安抚,全然忘记自己曾经见过多少恐怖的厉鬼,也并未有过害怕,如今人间呆久了,连心性都仿着凡人了。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早知我就像之前一样隐身了。”云虚幽幽一笑,坐到了床沿边。
离攸从床榻上起来,她觉得如果不杀了云虚她这往后的日子没一天是好过的。
还隐身,隐了一路吧!
天杀的云虚,她非得弄死他不可。
“想杀我?”云虚眉头微皱,好笑的看着她。
离攸磨牙:“云虚,我和你有仇吗?”
“没有。”
“没有!”离攸牙磨得更响了,“没有你至于这么害我,没有你老是这么吓我?”
“我害你了吗?我明明是在为你着想。”云虚看她的眼神极为哀怨。
他是在为她着想,可立场不同,在离攸的眼里便成了深仇大恨。
“……谢谢你的着想,我不需要!”离攸心里早已经河水泛滥,奈何实在是打不过他,只有忍……
忍无可忍,还得重新再忍……
“你可以走了。”离攸躺回被子里,眼睛一闭,不想再去看他。
“你欠我的不还了?”
“我欠你什么了。”离攸依旧闭着眼睛,没好气的道。
“一天。”
闻言,离攸腾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她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
“你都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好意思要我一天,云虚,你有脸吗?”
害得她男不男女不女,害得她和顾辰风恩断义绝,害得她未能保护落儿,让她惨死,她是不是前世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让他这么来害她。
云虚衣袖一挥,一片虚影,他冷冷开口,“你还想要她们的命吗?”
虚影里闪过熟悉的身影,苏秋玲,苏父苏母……
目光触及到虚影,离攸只觉双目刺痛,一阵气血沸腾,他,竟然再一次威胁她?还以如此卑劣的手段。
无耻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