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中计了。
但是,于她来说,顾少钧既然能提到皇上的药,说明隐约已经嗅到了风险,她说不说,都只待皇上驾崩之后,一验便知。
纸是包不住火的。
顾少钧也不是那种会满天下嚷嚷的人,他更不敢告诉皇上。
如今皇上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早不是先前那个明主,值得万民敬仰,百官效忠。
只是,不管她说与不说,这是她的选择,顾少钧这样套她的话,怎么不教她难过。
唐白在外面,一直待到天黑了,才回到洞里。
虽然没有冬日里那么冷,可是,春寒料峭,外面也顶不住,况且,野兽开始出没了。
她一向怕死,从来都是。
顾少钧已经在熊皮里面躺下,唐白如今只穿着单衣,依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不住的咳嗽,这一咳,又咳出少许血来。
但是,她宁愿冻死,也不愿意跟一个陌生人睡在一起。
还是个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顾少钧抬眸望她,暗自有些懊恼,他试了试自己的腿,如今不用在吊在架子上了,行动灵活许多。
可是,他喉咙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夜里悄悄起来,见唐白睡在火堆旁还是蜷缩成一团,将熊皮盖在她身上。
唐白感受到了,悄悄睁开眼睛,熊皮给她了,他盖什么?
到底没有动。
半夜起来添了柴火,她瞧见顾少钧不在洞里面,起身,刚走到洞口,就见他披着貂皮大衣,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打在他瘦黑的脸上,衬得颜如刀刻般分明。
唐白悄悄看了一会儿,回到火堆旁,重新睡下。
两个人三天没有说话。顾少钧捂在熊皮里面不动,唐白就穿着他的貂皮大衣干活。
顾少钧要尿尿,唐白就将衣服给他,自己披着熊皮暂时待着。
她已经下了决心,不管有没有找到他们,她都是绝计不再出去的了。
顾少钧带来的那些人参灵芝,渐渐的也没有了。唐白的咳嗽又渐渐压不住,一日比一日厉害起来。
不过顾少钧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她咳不咳的,也没什么要紧。
山谷里的桃树开花了,已经快到四月了吧。唐白终于不用貂皮大衣也能出去了,她将包袱里面的春秋装拿出来,都穿在身上。虽然还是有些冷,但是白天足可以应付。
第79章 九死一生出谷
离开相国府时,除了应季的冬装两套,她并没有带多的衣服。柳氏也不会让她带。
后来,她和阿竹为了悄无声息的跑掉,不敢带多的东西,只将爹娘大哥的灵位随身携带,另外一件厚厚的冬装却是带不了了。
结果,再也没能回那个小宅院。
再后来,她将阿竹托付给苏一,一路往南走,薄棉袄是挡不住风寒的,只好跟农人换了那件旧棉袄,身上的包袱里,只有春秋的衣裳,和爹娘大哥的灵位。
平时她就穿着薄春装,挨着火堆,出去时就借顾少钧的貂皮大衣一用,现在,终于可以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甚至于,她晚上睡在火堆旁,也用不着熊皮,就没那么冷了。
再忍一个月,就到初夏了。
唐白从外面抱了一捆柴回来,见顾少钧不在洞里,环顾了几下,发觉他去了林子,正在刮树皮,结绳。
苏一来不了了,他是想自己出去啊。
唐白笑,出去也好。他们二人在这里,先前还有野兽过来,陷阱被发现后,来的减减少了。
小溪里的鱼也不好抓了,已经改吃酸涩的果子了。
再耽搁,两个人真的要成野人了。算起来,顾少钧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休养了近两个月,剩下的只要注意,应该没有什么大碍的。
“你过来试一下,看看结不结实。”顾少钧扔一截树皮绳子给她,唐白瞧着,够粗,不够长。
要编到悬崖那么长,该怎么挂上去呢?
顾少钧到底要从哪里爬上去?
他会轻功,她也会。
若是他腿好了,上去是不难的。
想必顾少钧也是这么盘算的。
可是,她不打算走了呀。
这里冬日里白雪皑皑,春日里春光明媚,是一个埋葬的好地方。
“不需要这么粗,细一点,大概编三天就好了。”唐白道。
“细一点怕撑不住我们两个。”顾少钧见她愿意跟他说话,倒是很开心。
“没有两个,你一个就行。”唐白低低说着。
顾少钧疑惑的看着她,半响才道:“留在这里,会死的。”没有食物,迟早会饿死。
“嗯,我知道。”唐白低沉着声音:“我想死在这里。”
顾少钧呆愣了半响,他活了二十年,还从未听见人这样说话的。
她说,她就是想死,且想死在这里。
“你不能死。”顾少钧冷冷道:“皇上的事情,你是知情人。”
居然用这个来威胁她?唐白不忿,转过脸来狠狠瞪着他:“那些不干我的事!”
“怎么不干?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他言之凿凿。
唐白却忽而轻笑一声:“匹夫么?我是女子。”
是啊,她是女子。他怎么能要求她像大丈夫一样,去承担朝政上面的责任。
这段时间,她不畏生死闯泰山,一个人静静的等待死亡降临;
而后,跌落到这里,不畏艰难,勇斗猛兽,受伤了一声不吭,疼痛不见眼泪;
给他接骨,照顾他康复,从未听她抱怨过一句。
这样的女子,勇敢,坚强,有气节!他差点忘记了她也是女人,是昭示着柔弱的女人。
他真的忘记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久,他放下编绳的手,用匕首将绳子斩得稀巴烂:“你不出去,我也不出去了。”
“你是匹夫。”唐白淡淡的说道,顺着他编绳子的地方,重新编起来:“我是将死之人,这里山清水秀,挺好。”
她咳了一阵子,轻声说道:“我是孤家寡人,你身后,还有侯府。”
顾少钧心痛的听着她不住的咳嗽,咳嗽的腰都弯下去,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心里明白,她说的是事实,可是,总不忍心,真的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顾少钧没有再编绳子,唐白接着编,编了三天,她试了试,够牢固,只是,尽管她努力在不咳嗽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施展轻功,还是飞不上一半的悬崖,甚至,大多数的时候,连三分之一都够不到。
顾少钧的腿还没有好,更加是无法使用轻功,将绳子挂在高处的。
“我编绳子不是为了从这么陡峭的悬崖上面爬上去的。”顾少钧瞧见唐白天真的举动,忍不住想笑:“若是绳子能扔上悬崖再爬上去,那何必等到今天,当初就会拖着残腿爬上去了。”
“那你是要干什么?”唐白疑惑。见他编绳子,她就自以为是要爬上去。
“我先前找熊胆的时候,在那边,发觉野猪的山洞很长,里面还有潺潺的流水声,大概是这溪流经过的地方。所以,我要浮水试试。”
有溪流,就有出口。可是顾少钧,不是不会游水吗?
似乎看出唐白的疑问,他笑:“我学会了。”差点因为不会水都死掉了,他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再发生?
原来如此。两个人分开后,他恢复记忆,原来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冬天太冷,溪流是冻住的,他们也在等苏一。
如今苏一等不到了,冰雪也融化了,若是有机会,的确不妨一试。
“我们,一起走。”顾少钧道。
“我不走。”唐白坚决。
“一起走。出去了,我告诉你,你爹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顾少钧第一次像她妥协。
唐白哑然。
先前如论她如何追问,他都是宁愿与她决裂,也不说的。说是事关皇上。
可如今,怎么愿意说了?
难道真的是心疼她,怕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孤零零死去?
唐白瞧着顾少钧,淡淡的说道:“你现在说罢,也让我死个瞑目。”
“那你就死不瞑目吧。”顾少钧不再理会。
这个混蛋。
唐白暗暗骂了一个晚上,终于妥协:“我跟你一起走。”
顾少钧悄悄低着头笑了,连佩刀都放弃了,轻装上阵。
唐白不会浮水,所以,其实,绳子大部分是为她准备的。
她如今瘦的厉害,顾少钧将她背在背上,用布条紧紧缚住了,沉入寒潭里面。
野猪的山洞,其实是在他们所住的山洞对面,山谷很大,所以距离很远。外面是个干燥的洞,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洞,沿着洞一直走,有一处寒潭。
唐白发觉,那小溪流正式流到这里,就进入了底下,不见了。
那末,这寒潭应该是连着小溪流的,毕竟,瞧着水是活水。
顾少钧的判断是对的。溪流既然能流出去,那末,沿着寒潭往下,再往外,一定有出口的。
将树皮绳子紧紧系在外间早已经准备好的木桩上,顾少钧驮着唐白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