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汉羞臊不已,“哇”一声哭出来。
“没事的,没关系,”严清怡温声哄着他,一边掏出帕子给他擦掉眼泪,“往后你要是有尿了就早点说,别等憋不住了。”
云楚汉抽抽答答地应着,“姑姑不告诉别人。”
严清怡不迭声地说:“姑姑不告诉,谁都不说,就咱们两人,还有那个丫鬟知道。”说罢板着脸对丫鬟道:“赶紧带少爷回去换裤子,记住这事谁不能说。”
丫鬟忙答应着,拉了云楚汉抄小路离开。
严清怡盯着地上的尿渍看了眼,不觉失笑,正要站起身,忽听路边有脚步声传来,她本能地顿了顿,复又矮下身子。
来人是两个丫鬟,穿着跟方才那人一式一样的姜黄色裙子,两人手里各拎一只食盒。
其中一人便道:“待会儿盛面的时候千万别忘记,那只牧童短笛的碗要摆在严家姑娘跟前……”
第69章
另一人“噗嗤”笑道:“红玉姐姐, 你都嘱咐我第三遍了,是不是糊涂了?”
先头开口的那个叫做红玉的, “哎哟”一声,自嘲道:“是有些糊涂,可能最近没睡好。”
“这几天忙活着准备东西待客,确实辛苦你了,不如明儿你告几天假,回去看看老子娘。”
“我是想回去看看, 可是不行。”红玉叹一声,又叹一声,竟是停住步子,语气哀恳道:“绿翡, 咱们是同一年进府当差, 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吧。”
绿翡算一算,“进府那年我是八岁, 现今十四,都差不多六年了。”
红玉道:“这五六年来, 咱俩先是在夫人院子里跑腿打杂, 后来一同分到姑娘身边, 虽然先头乳娘百般挑拨, 咱俩可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绿翡你是厚道人, 我也不是那种溜奸耍滑的。我痴长你两个月, 平常都被你称作姐姐, 今儿姐姐就求你一事。”
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严清怡吓了一跳, 差点惊呼出声,忙伸手掩住嘴巴,而那边绿翡同样讶然不已,忙把手里托盘放在地上,伸手去扶红玉,“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如此,我就当你是应了。”红玉起身,咬唇道:“在我床板底下绑了只荷包,里面装了八两银子,是我这一年多攒下来的月钱。要是哪天我死了,你送给我娘。”
“呸,呸,姑娘的千秋你说什么生的死的,被人听说少说又是一顿骂。”
红玉无谓地道:“一顿骂算什么,我反正也活不长久,可我不想做个枉死鬼。绿翡,你听我一句,以后若是伯爷单独跟姑娘在一起,你能躲多远躲多远……”
“什么意思?”绿翡本能地问,忽地想到了什么,立刻惨白了脸,弯腰端起地上托盘,“红玉姐姐,别说了,感觉回去,免得姑娘找不到人。”
红玉应声好,掏出帕子拭拭眼角,笑道:“沙子迷了眼,幸好你帮我吹出来,快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
无意中瞧见这事,严清怡惊讶得半天没反应过来。片刻,才揉两下已经酸软的膝盖,扶住树干慢慢起身,却不敢立刻出去,而是屏息听了下周遭声音,确定四下无人才顺着原路往忘忧楼走。
方才她出来得急,没顾得上披斗篷,在树后一动不动地蹲了这么久,已经冻了个透心凉。可即便再冷,也抵不过由心底往外散发出来的寒意。
她不知道云楚青到底要干什么,可听两个丫鬟这番话,却完全可以笃定,根本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几天,蔡如娇说她有孩子缘,能得人信任,她还沾沾自喜呢。
没想到云楚青是骗了她来算计她。
亏得自己前后活过两世,竟连个孩子都不如。
严清怡一路自嘲不停,踯躅着回到忘忧楼。
扑面而来的温暖让她精神好了许多。
严清怡吸口气,执起茶壶倒了杯热茶灌进肚子里。
魏欣瞧见她,忙问:“你去哪里了,找半天没看见你,快过来一起玩儿。”
东间的琴架琴凳已经撤掉,空出来一大片地方,摆着四排共十六个底大头尖的木头桩子,隔着差不多六尺远的地方铺了条红色绸带。
常兰手里攥着几个竹圈,正站在绸带后面跃跃欲试。
魏欣兴高采烈地介绍:“这是套圈儿,每人套十次,套中最多的两人有彩头,套中最少的两人要受罚,刚才我们每人都试过几次,现下正式开始了。待会儿轮到你,你也可以试两次。”
正说这话,常兰已经开始套了。
她已经十五岁,个头比其余之人高出许多,又因为出身武将世家,力道颇足,随手一扔,竹圈稳稳当当地套在木桩上。
众人连声欢呼。
常兰再接再厉,又连中两个,她见前排容易,转而去套后面的,岂料连续两次都失了准头,常兰好胜心起,非要套中最后排的不可,将其余竹圈都照准了往后面扔,最后共套中五个木桩子。
接下来轮到张芊妤。
张芊妤汲取了常兰的教训,不去逞能套后面的,只盯着前排套,可惜她手劲小,准头也欠缺,只套中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竹圈在地面上弹了几下无意套中了木桩。
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严清怡偷眼看向云楚青,她正拊掌大笑,腮边的梨涡越发地明显。
许是察觉到严清怡的目光,云楚青回视过来,笑意加深,眉眼弯成个好看的月牙儿,纯真甜美。
这般天真稚气的女孩,怎可能会有那般龌龊的心思算计人,会不会另有她人买通了丫鬟?
严清怡有片刻的犹豫,可想起在两进小院时见到她脸上的仇恨与嫉妒,严清怡又不敢确定了。
再有,红玉还特意嘱咐绿翡,要是忠勇伯单独跟云楚青在屋里,让她别进去伺候。
云楚青才刚九岁,虚岁才十岁,跟父亲独处,能怎么了?
就在严清怡思量的空当,彭家姐妹跟魏俏都套完了,她们倒是一致,每人套中了三只木桩子。
这会儿轮到魏欣。
魏欣扯扯严清怡,“规矩只说脚不能越过绸带,可没说身子不能,你跟我学着点儿,使劲弯腰,手离木桩就近了,肯定要容易。”
严清怡笑笑,集中了精神看魏欣。
她把身子弯成了虾米状,果然命中率大大增加,共套中六只,跟常兰比肩。
彭蕴嚷道:“不公平,不是说不能越线吗?”
魏欣歪着头分辩:“先前只说脚不能越线,没说身体啊,你扔圈的时候手也是越了线的。”
张芊妤也附和,“阿欣说得没错,刚才确实只说脚不能超过绸带的。”
既然连最少的张芊妤都认同这个结果,而且云楚青的原话的确也是如此,彭蕴便不再计较,瞪她一眼道:“你投机取巧也就罢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剩下的严姑娘却不能再如此。”
众人纷纷赞同。
严清怡并不在乎输赢,姑娘间的游戏,不管彩头也罢惩罚也罢,都不会太出格让人下不来台,所以笑着应了,“我跟大家一样就是,但刚从你们都练过两次,我也得先扔两下练练手。”
这要求倒是合情合理。
诸人无不同意。
严清怡可别人套圈的时候觉得挺容易,只要瞧准了就能套中似的,可轮到自己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眼高手低。
十只竹圈套下来,堪堪只套中两只,跟张芊妤齐齐列为最末。
云楚青笑着吩咐丫鬟端来托盘,上面两只红玛瑙的玉佩,“东西不值什么,不过中元节的时候请护国寺方丈给开过光,戴着可保平安康泰。”
常兰跟魏欣每人得了一只。
云楚青又道:“彩头我是准备了,可如何惩罚还没想好,各位姑姑姐姐有什么好主意?”
一时有说罚她们吟诗作画,有说让她们学狗叫,还有的说待会儿罚酒三杯。
云楚青拍板拿定了主意,“今儿我生日,请大家来就是图个热闹,本来席面上也准备了水酒,待会儿让张姐姐和严姑姑多喝三杯酒以作惩罚。”
张芊妤跟严清怡均无异议。
玩闹过这一会儿,丫鬟领着云楚汉回来了。
云楚汉径自走到严清怡面前,悄声问道:“姑姑,你有没有跟别人说?”
严清怡见他已换了件青莲色锦袍,身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猜想他方才洗浴过,笑道:“没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当然不会失信。”
云楚汉放下心,仰着头道:“我也是,姐姐吩咐我的事情,我也不对别人说。”
严清怡心头一跳,本能地想开口询问,却又狐疑不决。
魏欣在旁边听到,将云楚汉抱在身边,嬉笑着问:“你姐姐叮嘱你什么了,是不是不许你吃肉?”
“不是!”云楚汉摇头。
“那,不许你吃酒?”
云楚汉仍摇头,“不是,姑姑再猜。”
魏欣连着猜了六七回,云楚汉都摇头说不对,最后他无奈地说,“姑姑你太笨了,姐姐说的是让严姑姑到我们家当后娘。”
一言出,魏欣跟严清怡都变了脸色。
云楚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红着脸眼泪汪汪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守信用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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