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薰越听眼睛越亮,急切地问:“他肯往外卖?”
“怎么可能?他爱花成痴,对茶花比对自己的孩子都要好,”严清怡沉浸在回忆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秋天,她穿缂丝袄子,披着大红锦缎斗篷,跟苏氏一道去丰台挑花。
都已经深秋了,花圃里仍然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
韩钊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母鸡护鸡崽一般护着那几盆花就是不肯卖。后来,张管事就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酒坛子。
严清怡顿一顿,续道:“韩大叔有个毛病,见了秋露白就管不住嘴,尤其是府前胡同醉仙楼酿制的秋露白,他应允过的事情,再不会反悔的。”
何若薰连连点头,“太好了,秋露白虽然难得,可也不是不能……如果我真能求来一株照殿红,定当重金相谢。”
说到此处,瞧见严清怡俭朴的衣衫,毫不迟疑地褪下腕间镯子,“……听说你做绢花是供弟弟读书,这个给你,多少能换点银两。”
她不爱金银,头上只戴朵碧玺石的发簪,耳垂缀着小小的碧玺石耳钉,此外就是腕间这串沉香木的手串。
好的沉香极难得。
严清怡怎可能收,笑着推辞,“姑娘可折煞我了,沉香有灵气,是认主的,我也留不住,只能卖掉或者当出去,糟蹋东西是小事儿,更难为姑娘这一番好意。”
何若薰这会儿年纪尚小,不曾管家,闻言便有几分犹豫。
旁边有识趣的丫鬟笑着奉上一只绣了粉色桃花的宝蓝色荷包。
严清怡态度不卑不亢,笑盈盈地接了,“谢姑娘赏。”
何若薰很认真地打量着她几眼,忽而道:“听你说话,应该是京都人吧?我也是京都人,家里在京都多少有点门路,你要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一声。”
前生今世,她竟然一点没变,还是这副仗义豪爽的性子。
不得不说,苏氏的眼光真好,何若薰跟二哥绝对能合到一起。
严清怡想笑,却莫名地红了眼圈。
不过数息,已调整好情绪,笑道:“我是土生土长的济南人,因认识个京都回来的长辈,耳濡目染对京都稍有了解……家里的事情,也不是太了解,没法跟姑娘细说。不过,姑娘要是得了照殿红,能不能给我捎个信儿,让我也跟着欢喜欢喜。”
别人家中的隐秘事儿,不对外人说也是正常。
何若薰并不在意,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行”,吩咐丫鬟准备笔墨,写了自己的住址,“……我家里有三位哥哥,但我是长女,你要差人送信,就说给大姑娘就成。”写罢,将笔递给严清怡。
前世严清怡入门时临颜真卿的帖子,因为颜体结字端正沉稳大气,而且颜氏一门忠烈,练字也要学其风骨,临过三四年又临《灵飞经》。
这一世,只除了用炭笔画过简单的花样子,还不曾正经动笔写过字。
上好的羊毫在手,竟觉得有点不敢落笔。
深吸口气,留下府学胡同老秀才的名讳与住址,“家里不方便,我弟弟在那边读书,可以带回来。”
何若薰看她的字,问道:“你竟然临过小钟的帖子,是不是许久不动笔写了?”
小钟是钟绍京,大书法家钟繇的世孙,字体飘逸灵动,《灵飞经》就是出自他手笔。
严清怡笑着应是,,因牵挂在外面的严青昊,不欲久待,分别跟李家两位姑娘告辞,仍由桂圆送出门。
桂圆略带羡慕地说:“三娘真是有福气,竟然得了表姑娘青眼……你的情我记着了,我家姑娘每隔十天八个月就往去瑞祥转转,或者到水井胡同那边的竹韵文具铺子。”
严清怡稚气地笑笑。
她的情可不止两朵月季花,还有那个染花香的法子。
桂圆在李姑娘跟前提一句,肯定少不了赏赐。
耽搁这会儿工夫,已临近正午。
炎阳高照,在地面掀起层层热浪。
严青昊躲在墙边阴凉地儿,焦急地朝门口张望,见到严清怡,小跑着迎上来,“姐,你没事吧?”
严清怡笑笑,“好端端的,能有什么事儿?”抬眼瞧见旁边的大勇,愣一下,“你也在?”
大勇不自然地挠挠头,“我去问学武的事,经过这里正好看到阿昊。”
严清怡关切地问:“几时开始,去了就能跟着学还是要经过筛选?”
“说是先看看筋骨,不适合的不收,然后每两月筛一次,把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撵回去,三年下来,大概能留二十人。”
严清怡了然地点点头。
正说着话,便听“嘚嘚”马蹄声响,两人策马奔来。头前的是位年轻少爷,约莫十七八岁,穿了件藕色长衫,身后那人则做小厮打扮。
看到路上有人,小厮突然蹿到前面,挥着马鞭吆喝,“让开让开,眼睛不好使,没看到谁来了?”
严清怡忙往旁边让了让,就感觉那年轻少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才移开。
两人在李府门口下了马,门房小跑着出来,点头哈腰地接过了年轻少爷手里的缰绳。
很显然,是李家的公子。
严清怡没多理会,跟严青昊并大勇一道回了涌泉胡同。
进得家门,严清怡偷偷取出那只荷包,里面竟是两锭五两的小银元宝。
难怪她接过时觉得有些沉手。
可再多的银子也比不过重新见到何若薰时的欢喜。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通过何若薰打听打听罗家的消息,说不定跟前世一样,娘亲苏氏仍然会相中她当儿媳妇。
这样,她就有机会提醒罗家离陆安平远点。
退一万步,即便苏氏没看中何若薰,可两家同在京都为官,在哪家的宴会或者花会上见面的可能性也很大。
她想知道,这一世,苏氏过得好不好……
第11章 父亲
因夏天衣衫薄,将两个银元宝随身带着有些不方便,可要放到柳条箱子里又觉得不放心。
前世她可以一掷千金,花费几十两银子买根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现在却不可同日而语,手里的每一文钱都是她辛苦赚的,是她后半辈子的保障。
严清怡思量番,寻个借口往四海钱庄兑了张十五两的银票,与这几天画的花样子放在一处,塞进床头矮几上的针线笸箩里。
家里的男人都不会碰针线笸箩,只除了薛氏。
严清怡特地叮嘱她,“娘,那些花样子都是我费心画的,你可别往外借。”
薛氏笑着应了,“放心吧,你不说,谁知道你有。”
说来也是,以前严清怡都是穿裋褐,这两个月才开始穿裙子,款式很简单,也没有复杂的绣花,就只一两朵野菊或者两三支兰花。
确实不会有人来借。
严清怡暗笑自己思虑太多,放下心来。
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吃过月饼赏完月,曹大勇带着严青昊到府衙应选。
曹大勇毫无悬念地选中了,严青昊因年纪小,教头不太想收,架不住严青昊死缠烂打,再有曹大勇帮忙说合,教头答应试两个月,要是能吃得了苦就留下,否则就卷着铺盖走人。
严清怡这才知道,原来学武是要留在府衙,而且先前说的二十文是单独给教头的孝敬,吃饭住宿需得另交费用,倒是不多,连吃带住一个月十五文。每十天可允他回家住一天。
严其华凉凉地说:“十五文,足够咱们一家七八天嚼用,我那铺子好几天没开张了。”
言外之意是嫌花费多,他不可能出钱。
严青昊小脸涨得通红,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悻悻然进了北屋。
严清怡跟着进去,安慰道:“别担心,有姐呢,你忘了姐手里有银子?你把要穿的衣裳收拾好,我去晒晒被子……你看你的被子踢蹬的,先带上我这床,我另外再做。”
严青昊抽下鼻子,找出块蓝布包袱铺在床上,开始收拾衣裳。
严清怡抱着被子出去,对坐在杏树下的严其华道:“二弟知道长进是好事,既然有这机会就让他试试,我做绢花也卖了几十文钱,以后再多做些,总能把费用凑出来。”
严其华手里正编柳条筐,闻言眯缝了眼打量她,长长叹口气,“我不是拦着不许,早先也应了你。可花费又多出许多,家里这情况……既然你愿意出,我也不多说什么,他想去就去。”
严清怡进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严青昊。
严青昊噘着嘴小声道:“爹不是没钱,头几天黄仁贵买走两张条凳和六把椅子,得了半吊钱……他一准儿给了小寡妇,我看到她到铺子买过肉。”
严清怡忙止住他,“这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往外说,传出去娘被人指指点点,咱们也跟着受连累。”边说边翻着他整理出来的衣裳,将两件破烂得不像样的挑出来,又把她春天时候穿过的两件添了进去。
这时,薛氏买菜回来,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八文对严青昊道:“听你曹婶子说,每月的食宿要另给,你拿着,当心丢了,另外三文留着嘴馋时候买块糖吃。”
严青昊看向严清怡,见她点头,方接在手里。
再待两天,严其华背着铺盖卷把严青昊送到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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