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头看到他安静的、沉敛的、如入鞘的宝剑般稳重的气息,她就会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今日上门的除了老夫人,还有庆远侯夫人,以及府里的三夫人,四夫人。
庆远侯府的人见薛重光亲自出来迎接,自然是受宠若惊。
当然,如果薛重光不大刺刺的坐在上首听她们女人谈话的话,会更加的受宠若惊。
老夫人见薛重光不走,心里顿时扭曲了起来,庆远侯夫人也是诧异不已。
“王妃,您的身体可好?妇人怀了孩子会辛苦一些。”庆远侯夫人充当着润滑剂。
芳华谢过庆远侯夫人的关心,又问候了一通老夫人的身体,庆远侯夫人的身体。
老夫人一一回答,她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薛重光,见他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隐约有点宝相庄严的感觉,把个老夫人急死了。
今日上门来可不是闲磕牙的,而是有事情要找芳华商量,可薛重光如一尊佛一样的坐在那里,让她根本说不出口。
她心里不禁有些怨怪,端王怎地如此不识相?女人们在说话,怎么能坐在那里满脸含笑,听的津津有味呢?
她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的辗转了一夜,想了很多的说词要和端王妃说,结果,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
果然,不是在府里养大的孩子,是怎么都没办法亲相的。
芳华也看出了庆远侯府女人们的不自在,心里偷笑,不过还是用眼神示意薛重光先离开。
正巧,贪狼来找薛重光有事情,薛重光趁势站起来,温柔的对芳华说,“累了就回内院休息,相信老夫人她们也不会怪你的。”
芳华微微一笑,示意他赶紧走,她也不想继续在这个事情上纠结,所以,老夫人他们上门正好。
老夫人见薛重光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和芳华说,“王妃,老二在你们府上多有打扰,还请别介意。”
芳华抿唇一笑,“不会,将军拉了很多的东西过来,把王府买下来都够了,所以,一点也不介意。”
老夫人滞了一下,顿时觉得肝都疼了,老二都已经这样上门了,她竟然还叫‘将军’,还炫耀老二把东西都给了她。
可是,又没有办法,只能颓然的煽情道,“老二是个任性的,难得他想亲近一个人,就请你多孝顺他,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头,连个贴心人服侍都没有,老婆子这心啊……苦啊……”
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泪,“你说,你爹今年才多大啊,四十多,还有很多路要走,总不能一直这样孤零零的,对吧,既然他现在住在你们府上,还请王妃多劝劝他。
老婆子看中了几个姑娘,要不王妃也掌掌眼?总会有一个合适的,有个人照顾他,我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芳华本是点头附和的,忽然听到‘爹’这个字,疑惑的抬头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尴尬的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我们也不拦着老二认回你,毕竟,他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我们也只能接受。
你大伯母已经去找人看日子了,挑个日子,摆了席面,请各家亲戚来吃酒,然后开了祠堂,记你入族谱……
只是,还请你一定要帮着劝劝你爹留个后吧。”
这是条件交换吗?芳华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道,“老夫人,严将军要如何,那是他的事情,我无权干涉,更何况,您说他是我爹,那不是有后了吗?您何必要逼迫他呢?”
芳华知道老夫人早年丧夫,辛苦的把孩子养大,所以想要一切都掌控在手里,否则当初严二爷也不会叛逆的去从军。
老夫人一辈子要强惯了,如今严二爷都四十多了,还逼迫的这样紧。
严二爷作为威震一方的大将军,老夫人虽然是他的母亲,婚姻之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将军若是不乐意,老夫人也只能从多个方面来劝说,给他施加压力。
听芳华说的话,老夫人气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盏,幸好,她还记得这里是端王府,不是在庆远侯府,她紧紧的抓着茶盏,道,
“王妃真会说话,姑娘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生的孩子也跟别人姓,只有儿子才会继承家业,姓氏,死后给你捧盆送终。”
芳华笑了笑,这个老人家很多事情都想的理所当然,总认为世情如此,就认为是对孩子最好的,孩子也必须这么多,在她看来,不是严二爷十头牛拉不回,而是老夫人固执的十头牛拉不回吧。
庆远侯夫人示意后面捧着长盒子的丫环上前,老夫人指着那个盒子说,“里面有一些画像,上面的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还请王妃能够交给老二,让他好好选选。”
芳华微笑着让清欢接过长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老夫人顿时高兴了起来,以为芳华接过画像就是同意了,笑着问了些芳华身子骨好不好,又说孩子将来如何的养,俨然一副好祖母的嘴脸。
庆远侯府一行人在端王府待了半日,就离开了。
快午时的时候,严二爷回来了,那个时候芳华真在一张一张欣赏着老夫人留下的画像。
回院子的严二爷恰好路过花厅,见到那么多画像,沉默的坐在芳华的对面。
芳华让清欢他们下去,厅里就剩他们俩。
严二爷沉默着,他已经把那满面大胡子给剃了,儒雅的脸盘看起来像一个中年文士,而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今天,你祖母他们过来了?”
芳华点头,悠然的说道,“老夫人说在选日子,要把我记入族谱,介绍给大家认识。”
严二爷笑了起来,“她终于想通了,那……你愿意吗?”严二爷忐忑的问到。
芳华看着严二爷的脸,其实,他们还是长的很像的,可以说,她结合了阮氏与严二爷的优点,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但让人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她突然生出了几分亲昵。
他这样的小心翼翼,他住到端王府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他愿意做,这样可以让外人看起来是他贴上来的。
她叹了口气,“小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杜绍景只对杜清婉好,就连杜清芳都能得到他的好脸色,而他总是一张冷脸对我。说翻脸就翻脸,他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都是孽障,畜生这样的叫。半点情面也不留。
要不是祖父,外祖父,我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后来,大了,也想通了,不想寻求他的注意,却又被他嫁到了长乐侯府。
如果,不是我忽然有一天清醒过来,脱离了长乐侯府那个肮脏地,现在,你估计看不到我了。”
严二爷听她说到最后,声音带着一股凉意,心里一痛,喃喃的说,“都是爹不好,没有早点发现你的存在,让你娘早逝……”
幸好,还可以弥补!
“你要不愿意,爹也不强求,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不能伤心流泪的……”
“不,我同意。”
严二爷突然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芳华,随后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从他心里涌出来。
“你……你真的愿意?”严二爷结结巴巴的问到。
芳华微笑着看着他,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高兴,反正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虽然,她还姓着杜,可杜家已经不是她的家。
答应严二爷,既让他开心,也让自己能够体会一次父爱,何乐而不为呢。
说好了认亲的事情,芳华指了指桌上那些画像,“您不看看么?”
严二爷淡漠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去拿那些画像。“我在你娘的坟前发了誓,此生不会娶妻,她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芳华无语的看着他,“你这样,祖母他们肯定不同意。”
“我不需要他们同意,我忘不了你娘,记挂了她一辈子,如果娶了别的姑娘,那就是害了那姑娘一生,还不如不娶。省得祸害别人。”
严二爷的目光穿过庭院,看望那遥远的天空,淡淡的说,“人不能言而无信,我既然发誓了,就会做到。”
如果是以前,芳华肯定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现在,她可以理解。
所有人都觉得男人娶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一个人不娶妻,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
可惜,严二爷是个例外,他不但不娶妻,不,应该说,他娶妻了,娶了个牌子,白得一个女儿。
他将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逝去的女人,将来还要把关爱都给了那个女人留给他的女儿身上。
芳华不置可否,“你高兴就好。只是,人生还很长,你会寂寞的……“
他才四十多岁,还有很多年头可活,一个人,真的会跟孤寂。
严二爷爽朗一笑,“怎么会寂寞?这外面有很多天地都还没有见过,还有很多事都没做过,这是世间之广,穷极一生都无法都到尽头,如何会寂寞。”
芳华看着他,觉得他和薛重光是一个类型的人,自由,肆意,那些人人遵守的准则根本束缚不了他们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