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燕知道天道教已窥得独步刀法,自己依样使出对方定有防备,他临时变换手形,改劈为刺,在“百步穿杨”里融进从吕不空那里学来的“百川归流”剑招。
金凤左掌缓缓推出,正凝神运气,猛然间见到一点刀尖刺破她的掌气,直点她的要害。
一惊之下勇气顿馁,人往前一个跟斗翻出,茶盏里的水乘势射向宇文燕。
宇文燕一刀刺空,情知不好,手腕翻转,刀在空中“啪”地一拍,借着这点劲,纵身往后跃出。
金凤一个跟斗起身,右手一递,把射偏的水在空中用茶盏接住,咯咯笑了两声。
宇文燕惊叹:“好快的身手。”
金凤见他刀背一拍,人就借此跃出,不由也叹了一声:“好俊的功夫。”
俩个人怔了一怔,一时竟没有再斗。
白堤那头,宇文燕听到少女正朝着这边跑来。他一来挂念少女安危,二来也忌惮金凤的羽化水,无心恋战,一转身迎着少女急奔。
金凤和陆乘在俩人身后追赶,前面跑着的俩人越来越近,到了刚才俩人站立的地方。
陆乘金凤猛然刹住脚步,齐声惊道:“教主?”
俩人赶紧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黑衣人从树阴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一左一右愣在那里的宇文燕和多多,鼻孔里“哼”了一声。
多多更不打话,心知这时候只有先下手为强,拼个鱼死网破。柳叶激射,双掌紧跟着猛击。
黑衣人嘿嘿冷笑,衣袖一挥,把柳叶尽数卷了进去,手掌只是微微一晃。
多多惊呼一声,人被震到空中。宇文燕吃了一惊,纵身跃起,在空中接住少女。
黑衣人盯着宇文燕看了一会,突然道:“走!”
三个人影,踩着满湖田田的荷叶,在月光下轻盈地往阮公墩那边飘去,顷刻就不见踪影。
宇文燕一瞥之下,呆若木鸡。
他把她横着抱在胸前,怔怔地竟忘了把她放下。
武林中能躲过催命判官陆乘凌厉攻势的人本就不多,而能在优魔掌下逃生的少女,除了她,还会有谁?自己本来早该想到。
他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躺在胸前的确乎就是那个日夜思念的人。
只怪他思念愈苦,就日益悲观、失望,凡事总从最坏处着想,以为这辈子或许再也难见她一面,绝没想到,在这样个普普通通的夜里会有如此奇遇。
宇文燕脸生红晕,赶紧把目光移开。
天道教主那一掌好生厉害,多多胸前的衣衫击得稀烂,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酥胸,当胸印着一个黑色的手印。
若不是他一掌击出时多多纵身后跃,化解了三成掌力,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宇文燕的心怦怦乱跳,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他别着头把多多轻轻放在地上,转过身不敢正面对她,连脖根都愧得绯红。
如果说刚才那一瞥只是无意为之,还不为过,那么自己此刻再看,就是心存不良、有意玷污了。
他轻轻地咳了一下,借以掩饰自己的窘迫,虽说四周寂静无人,宇文燕还是难以自持。
他心里挂念多多的伤势,右手后伸,试探地摸索。
他的手碰到多多娇嫩的手指,她的手指在昏迷中动了一下,食指和中指轻轻勾住宇文燕的手掌,如蜜的柔情刹时传遍他的全身,眼里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他顺着多多的手指往上摸去,四指微张,搭着她腕上的经脉。
但觉脉浮无力,息若游丝,显是受伤不轻。
宇文燕当下惊得跳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汗多,脱下身上的长衫盖在多多身上,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提气往前疾奔。
奔出去没有多远,宇文燕渐渐放慢脚步,他想不出自己如此往前疾奔,到底要去哪里?
宇文燕一向鲜在江湖行走,杭州城唯一相熟的威远镖局,又被田原和多多洗劫,即使还剩下几名镖头,他们见是多多,又岂肯出手相救。
宇文燕早已认定那天和田原一起大闹威远镖局的女子,定是多多无疑。
唉,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她抱回客店再说,别人怎么看他,倒在其次,难就难在客店人多眼杂,天道教很快会寻上门来。
真要如此,在下也只好和她一起死了,要在下撇下她不管,万万不能。
宇文燕想到自己可以和她死在一起,反倒快意无比,似乎有甚么无形的东西把他们紧紧连在一起,互相偎依生死与共,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宇文燕忍不住温柔地注视着她。
在月光下,多多的神态甚是安祥,樱唇微抿,嘴角似乎残留着笑意,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她的眼睛,那一双勾人心魄,一见之后就再也难以忘怀的眼睛。
她的脸在月光里,显得更加娇艳光洁,宛如白玉雕凿。
宇文燕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俯下头去,他的嘴唇哆嗦着,在那双渴慕已久的静谧的眼睛上轻轻碰了一碰。
“啪!啪!”一左一右,宇文燕脸颊上挨了两记清脆的耳光,
“宇文公子乘人之危,好不要脸!”
双手微动,又是两个耳光。
鬼见愁站在他的面前,冷冷地讥讽。
宇文燕就象个贼,在撬开柜子正欲窃取财物的当儿被人抓住,登时脸胀得绯红,双手一软,手中的人滑落下去。
鬼见愁眼疾手快,一伸手接住多多,人从宇文燕身旁闪了过去,顺势驼峰往后急撞,宇文燕被撞在地。
鬼见愁抱着多多,骂了一声:“淫贼”,几个起落,顺着长堤疾行。
“淫贼!”这两个字眼,深深地刺痛了他,一切都如在梦中发生,又在梦中消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竟会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
“宇文公子乘人之危,好不要脸!”鬼见愁的痛骂在脑海里回荡,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是因为鬼见愁下手太重还是自己觉得羞愧难当。
明月里,柳稍头,一个灰色的人影长啸而起,在空中跃了两三丈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四下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摇动柳枝的窸窣声响,只有荷叶,一轮一轮翻着白色的叶浪。
第62章 又来一个装逼的
中年人略微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世上的事原本就不是如此简单,忠奸善恶敦朴温良,并非写在脸上,最深最苦的伤害,可能恰恰来自你最亲近的人。张豆腐,李豆腐,一夜思量千百计,明朝依旧卖豆腐,唉!”
中年人一声长叹,言语甚是悲切,悯天惜人,愁绪难遣。
田原却扑哧一声笑了开来,他听得这人最后几句,想到了公孙望,因此就笑了起来。
中年人放开田原的手,微微一笑,满脸凝重之色登时释然。
田原觉得这人心无挂碍,拿得起放得下,真不愧高人风范,当下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那人慢慢走回桌前,铺开纸,怔怔地想了一会,取过笔,悬腕停了好久,微微点一点头,右手横移,把笔伸向砚台,铺笔掭了七八下,这才发现砚台已干,他转过头去,看着墙上“希言自然”四个字,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田原走过去,殷勤道:“伯伯,我来帮你磨墨。”
中年人点了点头,田原兴奋至极,加了点水到砚里,取过桌上的一块罗小华油烟墨,轻移慢行,一下一下研磨。
中年人悬腕在空中运笔,淡淡地问:
“你体内还有股真气,可是鬼见愁的?”
田原“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她教了你运气心诀,你依样调理已有半年时光。”
田原大为奇怪:“伯伯,你怎么什么事都知晓?”
中年人笑而不语,笔在空中忽提忽按,忽行忽收,上下左右运行自如。
宣纸在他笔下,随着笔势的运行微微颤动,田原看到,宣纸上似乎出现一个个凹陷的字,转瞬又复消失。
中年人的额角闪着细密的汗珠,头顶冒出袅袅青烟,脸色渐渐变成古铜色。
手中的笔越走越快,神全气贯,纵逸豪放,笔法惊险,猛锐长驱,如怪石奔秋涧,若草里惊蛇,云间电发,金刚缜目,然后突然,于高潮处戛然而止,笔尖凝滞如同悬针,在离纸半寸高处一动不动。
隔了一会,中年人一笑,手中的笔运行温雅翩翩自得,如飞仙孤鹤,惠风雾露,字里金生行间玉润,飘飘洒洒极尽自然本色。
田原张着嘴,手里的墨也忘了研磨,呆呆地看着,如醉如痴。
笔是一支好笔,汪伯立的鸡毫笔,尖、齐、圆、健四德全备,经百余年而未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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