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对面陈锦之含笑道:“表妹说的是,她年纪尚小,再等上一两年也无妨,皇祖母太心急了。”
林锡听闻却是偏头讥笑两声,探究的目光朝着对面看去。
狭长的凤眸里添了些肃色,故作轻松道:“锦王殿下与我同岁,外祖母可得好好替殿下与我挑拣挑拣,我可不想像大哥这般,弱冠之年才议婚。”
大南朝的习俗,男子束发之年后便可议婚,最晚也不会越过弱冠之年,像林子高这般的,已属最晚的了。
“三哥哥急什么?大哥二哥还未成亲,你就要越了去?倒是锦王殿下......”
林庭筠将视线淡淡地落在陈锦之身上,似蹙着眉尖想了想才道:“身为皇子,重在延绵子嗣,听闻您与裴少将之妹颇为交好,不如请外祖母替您保个媒。”
“阿筠哪里听的流言?”陈锦之的目光已然变得慌乱,下意识的看向上方的东太后。
见皇祖母面色无异,心底又筹谋了一番才道:“敢情你就是因为这事才说下气话的?那表妹可当真冤枉我了。”
他说罢又了然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将此事迂回到林庭筠身上。
此番举动不仅不能讨她的欢心,反而愈加激起心中对他的厌恶。
当着外祖母的面,将作罢指婚一事归结为气话,这其中的用意,在她心底来回盘恒着。
“什么气话?”
东太后这才出了声,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外孙女,目光尽是慈爱之色,又噙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林庭筠忽而顿悟,原来外祖母用意如此啊。
看来今日在陈锦之迈入仁寿宫时,所怀之意已昭然若揭。
东太后也正是知晓他的来意,才故意将话引到自己的婚事上,继而让自己有机会当面说清此事。
看来她久居灵静庵,宫内有人在故意混淆视听了。
即便长京城内传起她因不满锦王出入裴家,故意以退婚刁难的蜚语,但只要皇帝、太后等人不信以为真就好。
原本她还不想说清道明,市井流言毕竟不会传到宫中。
在宫外纷纷扰扰的传上月余,就会使得裴家重新审视陈锦之的用意。
裴家一旦犹豫,像陈锦之那般谨慎的人自然要留一条退路的。
他自然也就不敢立即与林家划清界限,就不会狗急跳墙针对林家。
林庭筠本来将此事想的万般周全,可偏偏没料到,宫内的人竟也怀疑起她作罢指婚的动机来。
眼下狡诈多端的陈锦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外祖母不得不出手分辨此事的真伪。
既然他想混淆事实,那自己就不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第72章 护妹妹当仁不让
林庭筠垂着头笑道:“哪里来的气话?我可是跪在母亲面前发过誓的。”
她说着将视线移到上方东太后身上,神色颇认真道:“若是气话我怎敢如此呢?”
而后又敛回视线望着陈锦之阴沉的面色,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终于褪下沾沾自喜,露出不悦。
“殿下可莫要再说笑了,年幼时也就罢了,如今您已到议婚的年岁,可不能再开这种玩笑了。”
她身子依靠在玫瑰椅上,一只素手似弹扫着裙摆上的浮灰,神色阴晴不定道:“即便殿下不在意,可来日阿筠定了亲,可是要替未来的夫君在意的。”
仁寿宫内的宫女皆抿着唇憋着笑,垂头想着明熠郡主怎么这样口无遮拦,张口就提未来的夫君。
陈锦之半响未反驳,心底翻滚的怒气直涌上喉咙,脸色如同浸了冰霜,又如同放在烈火中锻炼。
他眼底迸发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林庭筠笑意嫣然地脸上。
东太后见此,微挑着眉,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方才小丫头还说不要定亲,这会子又替自己未来的夫君操起了心,可见她口是心非。”
说罢带着金护甲的手微微扬起,放在唇边轻轻打了个哈欠,转而看向秀姑道:“人老了,他们年轻人成日里想的什么,愈发琢磨不透了,扶我去歇会儿罢。”
立在一旁的秀姑忙弯着身子搀扶起东太后的手臂:“是。”
起身前,东太后侧着身子望了一眼林庭筠:“你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过来陪陪哀家,让他们小子们自个玩去。”
“是。”
随后上前扶着东太后一同进了里屋,微抬着眸子瞥了一眼林锡。
“恭送太后。”
林锡和陈锦之同时站起身,对着东太后屈身行礼。
脚步声渐行渐远,陈锦之先发出一声不悦的冷哼。
“锡表兄最近似乎清闲了不少?”
林锡毫不示弱的走近一步,目光顺着窗外灰蒙的光线,落在陈锦之冷若冰霜的脸上。
他身上有皇族与生俱来的高贵,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就连他衣襟上绣着的金祥云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不过区区慑人的气魄,并不能阻止林锡维护妹妹之心,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小妹做她不愿做的事。
哪怕这个人是皇子,哪怕他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帝!
“表弟何故含沙射影?”他淡淡地移开视线,似落在近处那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上。
林锡收起往日里吊儿郎当的嬉皮劲儿,眼角地轻蔑一泄而下:“无论我是否清闲,家妹的事,都不劳锦王殿下费心。”
他敷衍地笑了两声,双目转而盯着陈锦之怒气腾腾的面容,故意皱了皱眉:“殿下好自为之。”
陈锦之站立在原地,只觉得地上的寒气透过织金红毯,从脚底一股一股的朝头上涌。
直到林锡仍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甩着大步离开,屋内的婢女纷纷送安时,他才从自我扼制中猛然回过神来。
眼下他不能得罪林家,在他羽翼未丰之前,绝不能得罪林家。
第73章 好似指点棋艺
林庭筠坐在寝屋的暖炕上,手指间捻着一颗白棋子,犹豫着迟迟不肯落下。
她动了动僵硬脖子,只听对面倚窗假寐的东太后合着眼睛悠悠道:“棋艺未见长,可性子却沉稳了不少。”
林庭筠闻声只轻轻的笑着,视线仍落在棋盘上,琢磨着手中的白子该如何落下。
东太后也仍闭着眼,深深吁了一口气又道:“毛躁的人知道瞻前顾后是好事,只不过有些事当断则断,否则日后必受其乱。”
音落,她才缓缓睁开一条缝,深邃的目光盯着对面不过十几岁的女子。
话中深意,林庭筠听得明白,说的是她与陈锦之作罢指婚一事。
这其中她的确左右思虑过,当初任由长京城内流言飞窜,如今反而让陈锦之有机可乘。
是她优柔寡断了,怨不得旁人,她早就该料到陈锦之不是轻易好糊弄的人。
“外祖母教训的是,阿筠受教了。”
她红润的脸颊上浮现些许笑意,将手指间的白子落在棋盘右侧的缝隙内,前后堵死,左右连接。
此局势无论东太后如何落子,都无法一次拦截两条棋路,她歪着头笑着,心情颇佳:“外祖母认输么?”
她丝毫不惊讶东太后会看出她此前的犹豫。
在深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经历过皇宫内帝位的变更,在风云中能以妃嫔之位扶持皇舅舅成为新皇。
能与先皇的皇后并列为东西太后,这其中的智慧与沉着,不是旁人能比较的。
东太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微垂着眼睛盯着棋盘。
慢慢地伸出手,用指甲上金护甲将林庭筠方才落下的棋子推到另一边。
如此局势陡转,东太后又将黑子落在其中,一子定乾坤。
饶是林庭筠精心布局,设计两条稳赢的路,可还是在东太后的金护甲下化成泡影。
“身为皇家人,又是东宫候选人,他理应享受特殊待遇,而你处于劣势,只能被......”
东太后直起身,护甲尖尖的一侧挑起方才那颗白子,轻轻一弹,那白子飞出棋盘,应声滚落至玉兰鹦鹉鎏金立屏下。
余下的话即便不说,林庭筠也了然清楚,脸色苍白,微闪的目光盯着棋盘上交叉的棋路。
“阿筠,你可知这盘棋从何时错的?”
东太后说着将手移到一处交合处,那一处正是她两条棋路的交叉点。
她之所以将棋路交合,是因为如此就能省下一步棋,在对弈时,一步便可定输赢。
“你贪图了便利,将两条路交叠在一处,此法虽让你领先绝对的优势,可一旦有突发情况,即便前期铺垫完好,也足以使你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