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君挽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生怕方才路口那只野猫追上来似的,又喘了一会儿才点头:“嗯,走路没动静,忽然间一叫唤让人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挽着林庭筠的胳膊,心有余悸地又吁了口气,目光停在她手中握着的半透明檀木刺蝶轻罗菱扇上,与上次侯府堂会的团扇截然不同,却都好看的紧。
不像外面商铺里卖的清一色的苏扇,就连宫里刘贵妃赏赐的也是花样新奇些苏扇的罢了。
林庭筠停下步子,北郡王府下帖子时,她就打听到也邀了蜀中来的刘家。
她淡淡一笑,从琼华手中接过一把玉柄绣竹叶的团扇,递到林文君手中道:“上次就见着你喜欢,这是府里的绣娘做的,虽不比外头的精致,但也能将就着用。”
不知何时起,长京内本来样式众多的扇子一阵风似的都换成了扬州那边用的苏扇,好是好,却不是人人都喜欢。
好在侯府新来的绣娘会做团扇,蝉翼的绢布先浸了香,再绣上精美的风景美人儿,随着风扇动起来带着阵阵的花香。
林文君自然地扇动起手中的团扇,满意地点点头:“当真极好,多谢阿筠妹妹。”
她屈膝极快地行了谢礼又道:“京中的商家不知都犯了什么死脑筋,除了苏扇再没旁的可卖了。”
两人边说边跟着远处粉粉绿绿的姑娘们,一路到了西花园,好几处拴好的秋千上都坐了人。
距离亭子较近的秋千上坐着一位熟面孔,正是先前在侯府堂会上闹得不甚愉快的向湘。
向湘坐在秋千上,打落了小丫鬟要去推她的手,连连笑着招呼远处的顺和郡主:“青楠,你来推我一把。”
顺和郡主全名叫万青楠,除非是极为亲近的人,否则极少有人唤她闺名,就连身为两姨姐妹的林庭筠都是唤她名号。
向湘娇俏的笑声与那一日在敬香园里沉肃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顺和郡主也不托辞,站在她身后就往上推着她,似乎用尽了全力。
耳边都是如银铃般的笑声,刘文君先做在棋盘旁唤着她:“阿筠,咱俩好好在这下会儿棋,等她们玩够了咱们再去。”
林庭筠环顾了一圈西花园内盛开的花,如同一片花海般将秋千、凉亭都包裹其中。
她转过身将刘文君从棋盘后拽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凉亭的二楼走:“下棋太费脑子,我昨夜没睡好,你可饶了我罢,安静地上赏花赏鱼赏风景,改日我们再对弈。”
第370章 李姝的请帖
刘文君的目光还留恋在棋盘上,三步一回头地被她领着,回头间她头上的发钗晃动的厉害。
林庭筠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牵着刘文君,直到整个人浸入从栏杆外照进来的阳光内,才松开手坐在湖边。
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好像镀了一层金,耀得人眼睛睁不开,刘文君挑了对面靠着花园的地方坐下。
姑娘们打秋千的玩笑声轻了些,清净地让人松了口气:“侯府堂会后,李家小姐给我下了次帖子,我想起你说的话,正犹豫怎么回绝呢。”
她伏在栏杆上,偏头看向阳光下侧身而坐的林庭筠,她发间的金钗如同湖面儿一样刺眼。
说罢便也起身走到阳光下,挨着她身边坐下,如此就见着她脸上挂着笑容,被阳光照得几近透明的面容如同白玉。
林庭筠靠在栏杆上,若有所思地目光有些茫然,她忽地想起六月中旬是李姝的生辰,笑着问:“邀你去她的及笄礼?”
长京内但凡上有父母的者,皆不办生辰礼,惟独女子的及笄礼和男子的弱冠礼除外。
刘文君点点头,转过身背对着阳光,侧脸瞬感清凉许多:“我想寻个由头糊弄过去,又琢磨着你或许会去”
林庭筠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了,就连明晃晃的阳光都被她的笑容掩盖地黯淡了些,顿了顿道:“去,为什么不去?”
怎么会连好戏都错过呢?李姝的及笄礼,请得多半是家中有子的人家,为得是给李姝相看人家。
可又有谁知道,其实李老爷早在通州任知县时,就让女儿与当地一个地主的儿子定了亲。
当时的李老爷不过是一方知县,而那家地主却连知州都能攀扯上亲戚,自然是李家想要巴结的对象。
不过那地主的儿子却是个酒色之徒,仗着自己家土地丰厚,让交不上租银的佃农们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府**他玩乐。
林庭筠眼底闪着光亮,任李家再怎么想,都猜不到多年不曾联系过的柳家还记着自己这位未来儿媳妇的生辰。
不仅记得清楚,当日还派了儿子柳铮携着重礼前来庆贺。
未来的女婿登上门可把李老爷的魂都吓没了,如今他坐上了尚宝司丞的位置,当然不可能再与州县里的地主攀上亲家。
所以不等柳铮出声,就和蔼地请到后院叙话,而后那位柳少爷就从及笄礼上消失了。
李姝怕得脸色惨白,连房间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被地主儿子定下的身份被外面的人知道。
林庭筠受自己这位闺中密友所托,不顾王嬷嬷的阻拦,摘了眼前的覆纱,亲自到后院探看李老爷是否将柳少爷赶走,可谁知她不仅没见着柳少爷被赶走,还见着李老爷让人塞了柳铮的嘴,拖到房间里上了锁。
她不敢多言,只能与李姝随意扯了谎话,说自己并未见着,当日的及笄礼办得很是顺利,李姝事后还心有余悸地与倾诉柳铮的恶行,当时她还狐疑地想着这位柳少爷生的文质彬彬,竟然是个宿花眠柳的浪荡徒子。
后来林庭筠渐渐也忘了这位柳铮的存在,一门心思地盼着自己的及笄礼,盼着陈锦之八抬大轿把自己娶进锦王府。
一直过了许久,她才偶然间听说长京的野郊外发现多名男子尸体,据说是雨夜路滑,马车顺着陡坡翻到深沟里,四个人连带着车夫,五个人一同丧命了。
第371章 口角
当时尸身已腐烂大半,根本无从探查真正的死因,柳家事后好似也悄无声息地来认领了尸首,也没闹出旁的纠纷。
今日若不是刘文君提醒,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出好戏,这位柳少爷八成是被李老爷故意弄死的。
不然依着他在通州的名声哪里娶得到媳妇,又如何会轻易放弃定好的官家小姐。
再者攀上朝廷正六品官员的岳父,往后柳铮的日子只会更好,蠢人才会放弃。
刘文君看着她半响都不出声,也学着她搭着胳膊眺望下面的湖水,阵阵涟漪好像有人在往湖水里扔石子。
凉亭下面的欢声笑语不知何时停了,接踵而来一声呵斥,将林庭筠飘渺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到底长没长眼睛?这衣服我今儿才穿第一次!”
气急败坏的声音里满满的怒火,刘文君仰着下巴看着下面聚集在一处的姑娘。
秋千也不打了,三三两两的围着中间的人,背对着凉亭而立的姑娘身上穿着淡紫色压花长裙,腰间系着同色的丝绦,浑身是散发出气势凌人的压迫感。
刘文君认得她是谁,方才在堂屋内,北郡王妃唤她名嘉郡君,唤她母亲为彭夫人。
而站在她对面的不是旁人,正是向湘。
顺和郡主将她护在身后,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扬着下巴凑到名嘉郡君眼前道:“不过是花瓣浆子而已,你用得着这么数落人吗?”
林庭筠被刘文君拉着到侧面的栏杆上倚着看热闹,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菱扇半遮面,望着下面浑身瑟瑟发抖的向湘,秀眉微微蹙了蹙。
若说堂会那次向湘找自己的晦气,只是一时忿忿不平的话,那这一次她可真是在自寻死路。
刘文君瞪着眼珠子盯着下面的热闹,半响累得眼睛酸疼地眨了眨:“这位名嘉郡君是什么人呐?感觉顺和郡主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似的”
郡君比郡主要低一等,可名嘉郡君却是个特例,名嘉郡君本名叫彭明佳,是已故骁骑将军的嫡长女,其母亲彭夫人为夫守寡八年,坚决不另嫁。
更令人钦佩的是,彭将军死于黔州那场与南藩的战争中,按理来说彭夫人伤心之余不准儿子再出征边境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彭夫人悲痛欲绝之下不仅没有让嫡次子归京,反而请圣上将儿子继续留在黔州。
所以当时皇帝感念彭家的牺牲,特封彭氏嫡长女为名嘉郡君,享郡君俸禄。
谁都知道彭家的地位,就连皇子公主都要给几分薄面,何况是郡主了。
当年陈锦之也想笼络彭家的嫡次子彭儒,却被彭夫人以孤儿寡母,只求太平,这八个字给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