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弦
“安姐姐!”端木若吓得一魂出窍二魄升天,一声凄厉的尖叫,不管不顾冲进校场,发髻散乱朝着枕春跑去。
枕春青丝散乱,头上玉珠散得满地都是碎渣。她浑身重拆般的疼痛,略略移动,胸口一震呕出口血来。纵是百骸钻心的落马之痛,也比不得她此刻心中魂飞魄散的惊心。
方才蛮横貌美活生生的时姬,如今已是两块儿对分的尸身,僵僵直直散在地上。乍看之下,便好似两块毫不相关的死肉一般。
慕北易帝王之威凝在脸上,深深吸气:“放肆——”
如此清晰可见的,校场中心与终点的栏杆之间,一条隐隐约约的红线滴落着鲜血。
“安嫔……”薛楚铃骸的脸色青白,捂着胸口定定愣住,忽然一指:“是丝线!陛下!栏杆与旗帜中间有一条细细的红丝!”
“传太医救治安嫔。”慕北易声音沉沉,“冯唐。”
冯唐膝盖一软,俯身:“泰安锦林俱是行宫总管施三禄布置,奴才这便押他过来。”
慕北易又指侍卫去取那红丝。
少顷,侍卫便将那诡谲的玩意儿从栏杆与旗帜间取下,奉上查看。
那是一条细细的,血还未干涸的弦,精细工艺宛如发丝般不易察觉,又锋利得很。若是寻常倒不会索人性命,奈何二人骑马飞奔实在太快,时姬的身子只消瞬间便被利落割下。慕北易的脸色十分凝重。
薛楚铃看得害怕,心有余悸,颤声道:“这是韧丝,细细的可以做琴弦弓弦,坚韧极了。陛下——若今日时姬姑娘不在,嫔妾们打球击鞠,策马快时,可不是要被绞断身子。安嫔方才落后才得幸免,若再快一些……陛下!如今是蜀王爷失了爱妾,可不知到底这样的罪孽是由着谁呢!”
薛楚铃此话说得合情合理,这小校场是供给各位妃嫔骑马玩耍的地方。论在座嫔御的马术,端木若门户低矮不会御马,雅婕妤已逾三十,怎能大动作。便是不用想,也知骑马来是薛楚铃与枕春最快,倘若时姬不在,自然是她二人如今命丧黄泉!
却看去,蜀王慕永钺脸上却无痛心疾首,只淡淡道:“臣下实在惋惜。”
周围宫人正上前,将枕春扶在校场边儿软辇上头,她整个人疼得脸色发青,十分虚弱。端木若跑得近了,见枕春手上擦伤,嘴角溢血,心中彷徨,故而声泪俱下:“陛下仁慈,安姐姐玉般的人儿从马上堕下,怎能受这样的痛!此事绝非偶然,请陛下明鉴!”
枕春喉中腥甜,难受得厉害,张嘴只能嗬出腥味。她撑了撑身子,想要站起来,直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恍惚。依稀里只见得一个胖肚子的内侍被人带了上来,心中强撑着那份怨气,毒毒看去。
“奴才施三禄……”那内侍叩首,满脸无辜,“校场之事的确是奴才着手,可这线丝本是拴在旗帜顶上挂幡的,怎会系错在围栏上头!定是下头哪个办事的不当心,犯下如此滔天大错!”
薛楚铃宛如惊弓之鸟,伏在一旁落泪,断断续续请命:“这施位总管连谁悬的的丝弦都不知……实在是不当心的。可怜那时姬姑娘与安嫔,好端端的……听闻安嫔父兄如今都是得力的,若这线绞在安嫔身上,岂不是让安氏一族伤心!还有嫔妾……”说着愈发让人怜惜,“若打球策马的是嫔妾,嫔妾就再也不能给陛下弹琴唱歌了……
施三禄辩道:“奴才并非不知,校场悬旗的丝线众多,有数十人皆在办差,个个都有可能。谁又知道这一丝是何人挂的……恳请陛下明鉴!当真不是奴才!”
慕北易把着拇指上得扳指,眉间凝着黑云:“你姓施?”
“奴才……”施三禄一愣。
冯唐公正回道:“回陛下,施三禄似乎是宓德妃娘娘娘家的得力奴才。宓德妃娘娘年前更换六宫人手时,也将郦山行宫的几位主事换过。原本行宫里头的总管如今已打发回乡了,那人本是奴才的老乡,与奴才有几分熟悉的。”
枕春依稀听来,满觉心中血气上涌。饶是一旁太医正在擦洗她手上伤红也耐不得那股子愤气,将指甲生生挖进了掌心里。
慕北易冷冷问:“可知何人取的丝弦?”
冯唐答道:“这个奴才便不知了。”
薛楚铃终于忍受不得,哭将出来:“陛下英明,这是有人要置嫔妾们于死地啊!”
“陛下!奴才冤枉,新次进宫的小崽子们,都年纪轻轻。有十二三岁的个子不高,将这铁丝悬低了也说得通……不不不,定是如此!”施三禄切切磕头,如同捣蒜一般,“陛下可将那几个小崽子抓起来细细拷打烙烫一番,定有招认的!”
“九皇叔,此次事故害你爱妾性命,你怎么看?”
慕永钺低头,无半分情绪:“臣下不敢妄议陛下圣裁。”
慕北易颔首,略拨了拨手:“冯唐。将施三禄带去行宫后房细细拷打烙烫,再盘问行宫所有内侍,务必有个分明。”
施三禄一听,顿时身下骇得一地湿濡:“奴才冤枉啊!陛下!奴才不过听宓德妃娘娘的话,照料行宫事宜!奴才……奴才是施府家生的得力奴才,陛下看在宓德妃娘娘的份儿上,求陛下开恩饶恕奴才!”又一味辩道,“这线弦分明是那时姬与安小主自个儿撞上去!”
慕北易撩袍起身,一脚窝心地踹翻施三禄,直踹得施三禄往后仰过一圈,翻到在地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陛下息怒。”诸人连连跪下。
慕北易便道:“施家的家生奴才怎么弄了行宫里管事,朕以为宓德妃摄里六宫得力,如今怎么错了规矩。传口谕回帝城,将宓德妃协理之权交回祺淑妃罢。”
“安姐姐……”端木若伏在枕春的软辇前头,手足无措,哭得伤心。
“罢了……”枕春耳鸣声响,听得尘埃落定。实在撑不住胸口那口气,眼睛一黑,歪了下去。
第42章 怀恨
待枕春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沉沉了。
端木若守在榻前肿了眼睛,像个水桃子,神色恹恹的。她见枕春睁开眼睛,连忙给她垫了个软枕:“姐姐……”
枕春嘴里渴,头也疼,说想喝水。端木若亲自斟了熟水,喂她浅饮了几口,才凄然道:“姐姐实在把我吓坏了,好在没摔着根本,不然我又有什么意思……”
枕春直觉得浑身骨头好似被敲碎,听得这声儿,惨笑:“这还没坏根本,似叫我命大。”
“姐姐必有后福。”端木若见她手上擦伤沁血,默默落泪,只又吹了白瓷盏里的黑药汤喂她。
枕春艰难地偏了偏头,见窗外春絮涌卷,挠人心思的暖风处处,冲淡屋里的药气。远处灯火通明,照亮半边天空。她嘴唇动了动,轻声问:“夜里还有宴会呢?”
端木若怕她伤心,不敢回答。
苏白在一旁掌灯,躬身低低道:“回小主的话,今日午后陛下猎了头雄鹿。夜里颁赐各位权贵酒宴。端木美人忧心小主,便自请过来照料。”
“姐姐不必烦心,陛下是一国之君,今次春猎权贵大宴是不得耽搁的。”端木若眸子转了转,想来些话宽慰道,“陛下虽然赴宴,心中也还挂心姐姐受罪,赏了不少药材珠宝。”
枕春不置可否,倒也没觉得多么伤心,只淡淡地:“我要珠宝做什么。”却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我只是想着人活着死了都那么一瞬,玄玄的好奇妙。”便想着也叹息,“死的不过是个下女,怎么能够兴师动众扰乱各位权贵的兴致。自然是当歌当酒当策马,陛下心中本就期待呢。这次春猎大张旗鼓,不仅仅为猎兽,还为着咱们陛下还要笼络各路王侯么。”便笑起来,“何况我又没死,一个小小嫔位,能得他两声眷顾,恐怕还有人羡慕我呢。”说完轻轻撑了半身起来,就着端木若的手吃药,“我既从不抱有期望,又哪来烦心。”
端木若见她看得远瞧得开,才道:“那施姓的总管受了酷刑,却没说宓德妃指使。招的是些零碎小事,大抵是宓德妃借由调换人手之故,受了郦山行宫的许多孝敬。又安插亲信贪银子作威风。丝弦之事拷问无果,陛下打杀了几个装饰幡旗的内侍,又赐死了施总管。还有……”端木若梳着简单的偏髻,头发乌黑油亮,耳边珍珠铛珥在说话时晃动,十分好看,“陛下似乎因此事有些恼了宓德妃,如今不仅以中饱私囊之罪撤了宓德妃的协理之权,还使冯唐撤了宓德妃的妃印,看样子是要等回去便发落她。听那口风,或许要降其位份呢。”
枕春摇了摇头:“以宓德妃的倾城美貌,自会再起势。”轻轻咳嗽两声,好言规劝端木若,“这回行宫射猎,我怕是四五日里动不大利索。你不必日日来侍奉我,你的恩宠得来不易,如何固宠才是要紧的。如今我倒了,你也巴巴守着。雅婕妤素来不受圣宠,眼下不是她薛楚铃一人独大吗。她本便聪明,倘若日日侍奉圣驾,少不得如日中天。那时你再想分宠便难了。”
端木若摇头,握着枕春冰冷的手,诚切道:“安姐姐要这么说,我心里过不去。姐姐自己便不在意圣心,如何撵着我去。旁人当那是天上的甘霖,我以为不过是唾沫星子。恩宠只是保命之物,可待我好的人只有安姐姐,我如今断然不会去得。何况今日下午围猎,见那珍婉仪马术极好,堪称贵女之最,已得了陛下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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