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随她进了内厅,坐在小墩子上,打量栖云轩:“姐姐此处比以前精致许多。”
枕春眉心略动了动,却不表言,只喊桃花煮水奉糕点来吃:“倒不知道你平日里喜欢什么样的甜点,我这儿吃得简单。”
“姐姐的都是好的。”端木若眼神落在桃花身上,喃喃道,“我那寻鹿斋许久没得糕点进了。”
枕春便也晓得了,打发桃花出去,将门关上。待水凉了凉才道:“你若面上不好讲,我替你给膳房说说。宫里虽然欺人的许多,到底也不能这么猖狂。按理说各处都有定食糕点,他们可不是欺负你了。”
端木若眼眶便红红的:“姐姐。”她抽出一截半新不旧的帕子掩面,“我虽身子好了,却已想明白。姐姐分神替我说话,下头的人虽能面上做得一阵,过几日照样轻贱我。我在家中虽不是金枝玉叶,却也算得正经人家的小姐,未曾受过这样的欺凌。说清楚的,都怪我自己。如今陛下早已忘了我这个人,我也没有机缘见陛下的,自然是人人都可以唾弃我。”
枕春道:“哪能事事都如意。你是聪明的,自然明白宫中沉浮不易。你指望不上谁,想要站得住脚,还要看你自己造化。”
“故而时时劳累姐姐替我做主,我不如自个儿直起身子来。我再也不想过那重病缠身,让人摧磨拿捏的日子。我今日……已回了宓妃娘娘,说身子大好,以后会时时请安赴宴了。”
枕春看着手上杯盖,缓缓道:“这样很好。”
端木若索性敛裙起来,直对着枕春便跪了下去:“姐姐此刻心中一定在笑我。笑我不自量力,可我不敢瞒姐姐也不敢算计姐姐,我就是来求姐姐的。求姐姐帮我一帮,让我能够一朝出头。”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枕春却不扶她,只盯着她的眼睛,厉然,“我二人同住一宫,你却求我?你大可去邀宠,何须来同我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同住一宫正是要争宠分恩的,岂有求着旁人抬举的道理。
“姐姐!”端木若膝行两步,双手齐眉拜下,“我这一病是鬼门关里挣出命来,这命是姐姐救的!我便是再忘恩负义也不敢痴心妄想越过姐姐,故而来求姐姐允准!我只求姐姐给我一回机会……”她猛然抬头,眼里满满是坚毅,“我求姐姐是私心里为了我自己,为了活命下去。害我之人日后照样会加害于我,只有我强大了得势了,才能与之抗衡。我死了自然是作祟之人痛快,可我父亲母亲却要伤心的!是姐姐说的,我才开窍。人死了容易,活着是要为那一口气。我端木氏对天地起誓,从今以后若是做半点对不住姐姐的事,我便……来生不得为人!”
枕春颔首,知道她想得是真明白了,这才觉得心中宽慰了些。她只撇去茶盏上一片叶,叹息道:“来生的事,不必说了。你能想要争口气,我很欣慰,好过瞧着你病怏怏的样子。咱们永宁宫呢,又僻静又冷,你倘若没了……我也会夜里害怕的。”
“姐姐……”端木若未想过枕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红了眼眶,道”陛下既是可怜我,便请姐姐容我可怜一回。”端木若知她默许了,一个额头生生磕在地上,“多谢姐姐成全。不论什么造化,我今生今世绝不会越过姐姐。姐姐坐辇我便随步,姐姐乘车我便驱马,我余生都给姐姐布菜敬茶。”
“我哪是想的这些。”枕春垂下眼睑,实在不忍,从案上抛下一本博戏闲论,“不知你是否会抹雀牌,多看看也是好的。地上凉,快起来坐。”
端木若一愣,将那本书藏进袖中:“多谢姐姐指点。”
枕春心不在焉。倒不是因为端木若有心争宠,而是细细思量下来,慕北易性情之复杂让她有些害怕。既慕北易见了端木若貌似元皇后,心中也会可怜,何以又因为元皇后借腹生子而不快。他心里有对结发妻子的怀念,又因被欺瞒设计而恼怒,是又爱又恨的。这样的帝王,不只是纯粹的多疑,也不是单纯的念旧情,也不能叫做真正的薄情寡恩。正是这样复杂,叫人难以揣测,枕春才觉得害怕。沉默半响,只对端木若说道:“你要徐徐图之才安稳。”
端木若愣愣摸了摸脸颊,拳头慢慢捏紧:“全凭姐姐吩咐。”
虽说如此,却一直没有等着机会。气候渐渐凉起来,前朝便有谷稷农牧的琐事繁多,慕北易便忙起来。直到十月秋尾丰收节宴时候,诸人才在席上远远见了慕北易一眼。端木若位份低微,只坐在最末,灯火惶惶里几乎看不见她。
丰收节宴安排在长歌云台,以庆祝社稷太平、天下丰收而设的后宫小宴。风也微凉波动着台下瑶庭湖的湖水,鳞光闪闪好似沉着星星。如今看来与枕春博宠那日几无区别,只有在座的每个人心中清楚,宫中格局早已变幻了天日。
第23章 祸端
长歌云台饰着水色纱帐,帐上都绣金菊。每一处角落阑干都摆放了秋末的艳丽花朵,有金有红,席上能闻得一股子浓郁的花香气。那香气十分好闻,闻了使人觉得浑身舒畅温热。枕春倒是头一回闻得,只感叹宫里用度精奢,便还差桃花偷偷掐了一朵藏起来,准备回去做个香囊。
桃花惯爱这些趣事,挪着步子在红柱子后头瞧瞧折了一只娇艳红菊,献宝似得给枕春看。
“快藏起来,显摆什么,这可是宓妃布置的花。她若看见了,少不得拿你来打。”枕春悄声戏谑,也没人听见。
宴席上得眼的还记是宓妃与恣婕妤,其他人说不上话的。若有蹊跷的,便是祺淑妃依旧告病,不在座下。
宓妃着一身金光熠熠的金绣瑶台玉风式的广袖华裙,眉心一点花瓣红钿使人妩媚尽显。便听得内侍来报祺淑妃病里不得赴宴,十分惋惜模样:“祺淑妃姐姐最是说话体贴的人,今日不来饮宴,倒十分想她呢。”
恣婕妤抚摸着凸起的小腹,附和道:“正是如此,臣妾才知得身孕的时候,便没见过祺淑妃娘娘了。”
那通报的内侍行了个礼,冲上首的慕北易道:“陛下,祺淑妃娘娘说天凉了身子愈发不适,还求陛下垂怜,得空去看看。”
宓妃脸骤然一冷。
枕春无聊得四下打量,将宓妃的表情尽收眼底,可见宓妃还忌惮着祺淑妃的。
慕北易近日朝政算不得繁重,况且祺淑妃也算是旧人。他便看那内侍,问道:“可严重么?朕得空去瞧瞧。”
宓妃只接道:“天气渐凉不自在也是有的,臣妾今日见过来时,见恣婕妤妹妹还咳嗽了两声呢。”
“咳咳。”恣婕妤立刻会意,掩唇咳嗽两声便将话题引开,“不碍事的。倒是太医说臣妾已有七月的身孕,这般算起来倒是……初入宫那会儿——”
慕北易眼神便移了回来。恣婕妤身子愈发沉重起来,松松的杜若色苏绣长裙也掩不住腹部。若不出意外,来年雪化便能诞下皇嗣了。他眼里便柔和了几分,道:“自然要小心些。”
恣婕妤得了关怀便笑了:“自然小心的,这几日确有几分不适,想来是因为身子重了的缘故。伺候的姑姑说,七月的小孩儿已长全了,臣妾肚子尖尖的指不定是个皇子。臣妾便以水代酒敬陛下。”
话题便回到了席上,祺淑妃之请便被宓妃轻轻拨过。枕春案叹恣婕妤好福气,三月里刚刚进宫便得孕,果真天时地利人和。席上推杯换盏,实在让人觉得乏,枕春看了一会儿便无趣,剥着一个橘子吃。
“恣婕妤自然是新入宫里福气最好的。”宓妃也敬得一杯酒水,调笑道,“今年春日里入宫的几位新贵,都赶不上恣婕妤这份儿荣宠。恣婕妤独占鳌头,最得圣心,可不是要谢各位新贵承让了?”
恣婕妤教宓妃捧在心坎上,脸上露笑:“是了是了,诸位妹妹个个都是好的。”便举了水盏,左右逢源的模样,起身来行酒,“敬柳嫔、刘美人。当初咱们三个在舒雅同住一宫,今日却各有不同。”
这话说得隐隐有讥讽意味。柳安然与刘美人脸色便不好看起来。枕春看向柳安然,柳安然也在看她,枕春轻轻摇头示意其稍安勿躁。
恣婕妤慢慢走到柳安然身边,嫣然一笑:“柳嫔?”
柳安然暗暗叹了一口气,眼下情势只有忍辱罢了,索性举杯一口饮下。
“柳嫔痛快。刘美人怎不动作?”恣婕妤趋进两步,便要去劝刘美人饮酒。
刘美人往前是祺淑妃的人,又看不得恣婕妤轻狂劲儿。她性子单纯,什么不满都写在脸上,家中也算得一等一的贵勋。便见她摆手不肯:“我不爱这个酒味。”
恣婕妤劝酒的手刚刚举起,被这一呛声倒愣了。她何时受过这样拒绝,便也使上了性子,将酒应是递去刘美人身前:“喏,刘美人不给面子?”
“我不爱这个!”刘美人昂着头不肯服输。
恣婕妤上手便要去捏刘美人的下颌,硬要她吃酒。
枕春隐见坐上慕北易不耐的敲着手指,似觉得这场面有些不成体统了。
却看这头,刘美人嘴一撅,很是不耐,一时想着自个儿是辅臣的嫡女,何以要受这半路出家的勋爵之女闲气。委屈上了心头,便喊着:“我父亲是中书令!你父亲无功无勋,不过依仗太后娘娘受封罢了!”说着竟将恣婕妤轻轻推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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