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在沉思这么做是否会好。
关系到三个大家族的命运,顾老太太怕侯府因为顾府的事而得罪定南侯家。
她把自己关在小佛堂里好几天,每天敲打木鱼,沉心念经。
香炉里的灰倒了几转,很快又满了。原先院子里蔫儿吧啦的绿植被,在春季重新生机盎然,到了闷热的夏天,又开始蔫儿吧啦的样子。
顾老太太锁了好几天以后,才从里头出来。
顾云瑶这一天也没能见到祖母,因顾老太太嘱托赵妈妈往下面交代了,近段日子要留在小佛堂里诚心礼佛,她便没去打扰。
一连几日看不到祖母,多少有点不适应,这比在侯府里养病的期间还要难受。明知祖母就在附近,过一个夹道能到安喜堂见到她,偏偏怕打搅她而去不了。
这夜顾云瑶也没有睡好,草丛里可能躲了小蛐蛐什么的,叫闹了一夜。勉强地睡着以后,第二日两只眼睛竟是发肿了,眼皮有一处又红又痒,大概是被蚊虫叮咬到了,桃枝打了洗脸水进来为她梳洗的时候,看到以后忍不住泛起心疼,用了一点清凉驱蚊油给她抹了一点其他被叮咬的地方,眼睛是很重要很脆弱的地方,撇开了没涂。除此以外,她还给自己两边的太阳穴也各抹了一点。
伴着夏日习习吹来的风,顾云瑶舒服了一点。
拧干了湿毛巾,桃枝为她按在双眼上面冷敷了一会儿,眼皮处很快消了肿。
起床以后换了一身颜色素雅的褙子,还有挑线裙子。还是经过桃枝的巧手装扮,很快梳了一个漂亮不失俏皮的少女髻。
发髻上面也不加太多多余的缀饰,顾云瑶不喜欢,只上了几根同褙子颜色差不多素雅的簪子。
如今的她是比以往大了许多,镜中姣好的容颜越显清丽脱俗,薛妈妈有时候看到以后,总是望着她的脸沉思,顾云瑶现在很少出闺阁,偶尔会随顾老太太去永安寺或者京城中的其他寺庙上上香。
永安寺是顾老太太主要去的地方,当年那个为顾云瑶解签语的老和尚,如今的资历也混老了一些,还记得当年让他印象极深的顾云瑶,看到顾老太太时还会问起来。
除了寺庙以外,顾云瑶去的最多的地方可能就是侯府了。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侯府的蔺老太太会派人来接她,也就是每个月的这一两日,顾云瑶会在侯府小住,陪在蔺老太太的身边,聊以慰藉老人家孤独的内心。
好在她接触外男的机会不多,倒是还没人知道顾府里有她这样的存在。
从首饰盒里,桃枝翻出了过去几年总在她耳边比来比去的耳坠子,有小丁香款、红珊瑚款、玉滴子款……最终选了一个琉璃宝珠制的小耳坠,挂在她的耳垂上。
外面日头还低,若是等到日头再高些的时候,吹来的风似乎都能把叶子全部打蔫了。夏柳正在她种的花圃里面浇水,按照以往的惯例,顾云瑶一会儿要去安喜堂里给顾老太太请安。
她已经刻意穿得很寡淡了,平日肖氏总希望她能穿得出挑一点,因没有女儿,年纪也大了,估计以后想怀孩子也是不会再有这福分,肖氏索性打消了再生个女儿的想法,别看顾云瑶还小,说话时常能抓到重点,小时候还救了顾钧书几次,肖氏干脆把她当成亲闺女来待。
大房两位公子每回要裁新衣服时,肖氏也不忘了给顾云瑶来几件。
都是找锦绣坊的大娘子来做,他们顾府是锦绣坊的老客了。
这锦绣坊的大娘子每年也会亲自来顾府一趟,都是赶在快新年的时候,她也很意外顾云瑶每一年带给她的震撼——这丫头小时候看只觉得好看,哪里想到越长大,越是骨子里透出一股媚来。
顾云瑶现在还未过及笄,已经如此出众了,锦绣坊的大娘子难以想象日后她会长得如何惊艳!
这等惊艳未必就是好事,如今是因为待在顾府里,由顾老太太还有侯府那边两边护着,如若不然,是寻常普通人家的女子,恐怕早就被一些心怀不轨之徒惦记上了。
想惦记的人其实已经有了,杜名远的小儿子杜齐修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雨后顾云瑶出现在小道里被杜齐修撞个正着,让他尝到了甜头,杜齐修索性一连几日依旧等在竹苑的小道里。然而没能等到顾云瑶来。
自那天相见,匆匆说了几句话以后,已经连续十多天没能见到她。杜齐修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也有不少女子慕名他的才气,其中长得好的,或颇有些身份的,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女子见到他,都会被他浑然天成的风流之相所吸引,自愿投怀送抱者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
他也的确风流,在老家的时候,就喜欢去一些乐坊,约见一些名伶,同乘画舫,甚至做出不可描述的事情。那些女子各个容颜姣好,可没有一个及得上顾云瑶三分。
他第一次看到她,居然就被她那副冷艳的,似乎不可高攀的神态吸引了。
明明她也不怎么大,却脱离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有些沉着冷静。
原本只是觉得逗顾云瑶有趣,自从竹林里相遇,她对他当真是一点不留情面的样子,叫杜齐修这几日都睡不踏实。
晚上做梦会梦到顾云瑶,连续几日梦里都是她身穿挑线裙子,在面前走来走去的模样。那裙摆款款而动,腰身纤细盈盈就能握住。
在梦里顾云瑶还用六菱纱扇轻轻遮住部分眉眼,颜如画,双唇轻轻一蹙,忽而就扑到他的怀里,轻启的朱唇如渍过了糖霜一般甜,压在他的下唇。
杜齐修醒了以后,身边没有梦里所见的温香软玉,倒是废了一条亵裤。
不知怎么了,杜齐修在顾云瑶身上吃瘪吃了两回,顾云瑶越是避着他,他心里越是难过。
也越是想找个机会看到她。
可能是顾云瑶和他爹说了一些什么,那一天等到她以后,被她说了一番不要再做墙下君子的话之后,回去屋里,晚上就被杜名远骂了。
今天也没等到人,杜齐修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
温香软玉什么的,可能只是浮光泡影。
杜齐修静静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来他屋里换茶还有送饭的是一个婆子,平时只做简单的打扫。
在顾府的日子虽然无聊,顾二爷倒是没有亏待杜名远和他父子两人,才来了不多久还派了锦绣坊的大娘子和裁缝过来为他们量身,说秋季快到了,马上天气转凉以后再做衣服已经来不及,杜名远带着小儿子去拜谢过顾二爷。顾德珉只说没事,希望杜齐修能好好读书,期待他来日高中。
屋外忽然有人说话,杜齐修原先懒得去听,只觉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颇为熟悉,他探出头,从窗外看到有两个顾府家仆在焦急地寻找什么。那两个人没看到他。
侧耳听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好像在说:“这下可怎么好,从宣府镇寄来的信,二小姐等了多日,如今竟是丢了。”
另一个也说:“别急,你再好好想想,你先前收了送信人的信以后,放在哪里了?”
这个丢信的说道:“还能放哪里,我收了信以后,就先留在前厅的桌上了,李管事让我去帮个忙,我也就跑个腿出去了一会儿,哪想到这封信好好地放在桌上,就没了。”
另一个叹息着说道:“你也真是糊涂,这么重要的信,指不定里面写了什么内容,你也知道二小姐很宝贝侯爷那边寄来的信,收到以后就应该贴身保管,等见到二小姐之后,再交给她。怎么能随意地放在桌上就不过问了?”
这个丢信的人急了:“我哪里知道,只是放了一会儿,信就能没了。顾府里又不能有外人来,谁会没事动了二小姐的信?”
另一个人只能宽慰他道:“什么也别说了,还是赶紧找信吧,二小姐若是知道信丢了,得多难受,没准还会罚你办事不利,我看这信必是被谁拿了。赶紧找找吧,肯定还在谁的手里。”
杜齐修听了半天,认出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正是经常来给他送饭,换茶水,顺便做打扫的婆子。
丢信人的声音他听不出来,应该不认识。
杜齐修凝神又听了一会儿,两个人脚步匆匆离开了。顾府这么大,他也无需每个人都认识,何况还是丢了信的下人。
他也不在屋里待着了。才转身出来,进竹林一会儿,就在附近看到一个神色匆匆的人。
那人穿着华贵,浓眉轩昂,腰间垂了一个宝葫芦形状的小香包。绿色的流苏穗子从香包上垂下。他穿得精致,连宝葫芦也绣得十分精美。
必是府内的公子无疑了。
杜齐修踏步迎上前,又看到他年纪不小了,肯定不是二爷的儿子。二爷的儿子叫顾钧文,他随父亲找顾德珉时见过,还是个十一岁大的小公子。
眼前之人身量已是拔高,观情态,比他要小上几岁,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皮肤白皙,被那日光一照,微微有点发红了,杜齐修还没走近,竟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点顾云瑶的影子。此刻顿了脚步,微微一怔。
顾钧书看到从斜里忽然走出一个脸容轻佻的男子,也是微微一怔,他手里还捏着从前厅里的桌上拿来的信,上面写了是从宣府镇寄过来的蔺绍安给顾云瑶的信,但是有两封,一连寄来两封,实属新奇,但更重要的是,顾钧书很在意侯府的这位世子究竟给瑶儿妹妹写了什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