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祯娘的话,红豆倒是点头个不停:“小姐说的是呢!早些年有那笔记里排定天下巨富的,最有钱的几家身家也就是百万。如今再看,百万也就是中等了,最顶尖的巨贾已经有几千万身家了!”
所以这样说起来,顾家虽然有钱,但是到了天下这个水池子里那也是一点浪花也翻不起来的。这个认知让祯娘心里有些不甘,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不沾人间烟火气。她虽然爱琴棋书画这些,但是奇异的,也爱做生意赚钱。
虽然一个高雅,一个被斥责为铜臭低俗,但是她居然是两者都喜爱的。而不是如顾周氏揣测的,她真心爱前一样,对于生意只是随手应付。这大概是出于虚荣心,对于自己极为擅长的东西,人总是会有些兴趣的。
当祯娘发觉自己在做生意上天赋异禀,随便下决定也会比有几十年经验的人更加英明,她对此会更加上心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而一件事情投注了精力,总是会想要得到更好的结果。做生意如何评判,自然是财产多寡——对于一个几乎从不失败的天才来说,明白自己的事业只是小虾米,难免会不甘。
不过祯娘只是自负而已,不是愚蠢。所以这不会让她激进犯错,反而会增添更多的‘上进心’。至于自负的坏处什么时候显示出来,让年轻人明白一些道理——谁知道,或许就在下一回生意,或者一辈子也没得契机出现。
祯娘才想过要如何在金陵进展家里的生意,第二日家里的几位掌柜就都来了——分管海贸的大掌柜武天明,分管当铺生意的苗延龄,如今奔波着珍珠生意的孟本。这三位掌柜的顾家生意的保证,不然就是时下风气再开放,也没有顾周氏一个女人亲自抛头露面的道理。
这三位掌柜聚在一起也是不容易,特别是大掌柜武天明,他常年跟船走海,一年回不来也是有的。今次是这时候正好回来了,又兼顾家生意大本营自太仓专到金陵,这是极大的变动,所以才不年不节地让三大掌柜都来。
因着三位掌柜都是男子,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进入内院,所以议事的地方就在前院翡翠居里。翡翠居的正房是大三间,中间一间大厅,东边是书房,西边是花厅。本来就是拿来待客议事的地方,所以干脆没有卧室,只是在厢房处有几间休息室,可以招待来不及回去的掌柜。
三位掌柜都向顾周氏及祯娘拱了拱手,顾周氏是东家,祯娘则是以后的东家。三人先是把各自的账本呈上,顾周氏也不急着看这些,这些过后再看就是了,这时候当然还是要听各个掌柜各自说话。
苗延龄最先说话:“说实在的,这一回东家是可惜了,这些年我们吉庆斋好容易在太仓才经营出这般场面,偌大的太仓占了三成当铺生意。这一回新来金陵,说不得功亏一篑,到底太仓以后是不可能维持如今的局面的了!”
顾周氏只得安慰道:“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儿了,典当行当可得和地面关系熟,和官府关系硬。咱们如今失了官面关系,虽说还有十几年的老底子在,但是到底免不得被鲸吞蚕食。若是这个结果,还不如早作打算。”
这个道理苗延龄如何不知,不过是他心里可惜罢了,砸吧了一下嘴,才叹口气道:“吉庆斋在太仓及周边有七家分号,除了太仓城里的三家,其余四家是要在这一两年内渐渐裁撤的。到时候人手就调配到金陵来,咱们在金陵的摊子也要渐渐铺起来。之前我已经带着两个伙计四处看过铺面了,看中了两处,只是金陵地贵,没得三万两不能得——想着东家以后是在金陵长久做生意的,便没考虑租。”
这倒是让顾周氏蹙了蹙眉头,三万两其实不算多,偏偏家里账上是没得这许多现银——账款也要等到年下才能结,至于太仓周边的铺子盘出去,要时间不说,也不会有高价。她真是不知道一时要到哪里筹措这些银子。
祯娘本在翻看账本,这时候指着一笔账款道:“这一笔老账在账上呆了有三年了,一直拖着,人家跟脚硬,咱们倒不好如何了。咱们就拿这一笔欠账卖钱,如何?多请几家钱庄的掌柜来看,这可是一笔两万两银子的账,咱们抵出去,只要一万五千两。”
年纪最轻的孟本最先拍手道:“这个做得!一下净赚五千两——真有本事这三年的利息也要得来!这些钱庄哪有不做的。这一个个做钱庄的都是厉害角色,别人跟脚硬,他们跟脚更硬!到时候自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虽然表面上不算利息都有两万两的账算作一万五是亏了,但是考虑到自家要是讨要这笔账,各样打点开销,还有其中麻烦——还不如直接抵出去来的便宜。
有了这个主意,原本三万两银子的缺就去了一半,负担一下子轻了。顾周氏轻轻舒了一口气,考虑着再从哪里凑一凑能够找出另外一万五。
这时候还是武天明这个大掌柜说话了:“不若从下一回出门的货款里扣出来,原本只有咱们家拿货就付款,人家哪个不是等到年下结账,这一回咱们也不全扣,只是留些尾款,等到年下账上活钱多些再算?”
不等顾周氏考虑清楚,祯娘先摇了摇头:“这样不行,家里一直以来不是这样做的,突然这样做了,外头怎么想?或者想着我们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或者觉得咱们不讲信誉了——虽然咱们也没担保过会一直见货拿钱。总之到时候怕是没得什么好事。”
孟本这时候左右看了看,小心道:“不如咱们就找钱庄拆借罢!如今做生意的哪个手上没得几笔借债!钱庄的利息虽高,但是高不过当铺的。到时候东家把当铺在金陵开起来,有苗掌柜坐镇,背靠着盛国公府,哪里能不赚钱!轻轻松松就周转过来了。”
他是这样说,但是顾周氏脸色犹豫也是明显的。三个掌柜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个东家比起一般男子都要精明的多,一般时候也是果决,但是依旧脱不开一些女人毛病,就连拆借一点银钱也不能拿主意。
这时候三人都偷偷地觑了祯娘一眼,显然是把希望放在祯娘身上。祯娘却是只做没看见的一般——她本是想着家里忙碌起来,又赚钱,可以让顾周氏少些烦忧,可不是增添她的烦恼的。虽然她和三位掌柜的一样认为拆借是个好主意,但是她也知道顾周氏对于借钱的不信任,并不打算为难母亲。
心里思绪翻了翻,论起来她想的赚钱法子也不少,不过这时候却是要赚快钱,她合上账册,拿起桌上的茶杯道:“既然是急着要钱,家里这一回就赚一波快钱罢!我想着明日让小伙计往苏州去收茶叶,然后包装储存,不出一个月只怕就有的赚了。”
三个掌柜原本没想到这一处,不过他们也是做老了生意的,知道做什么了再去想为什么,哪里有想不通的!现在芒种前后,正是新茶大量上市的时候。苏州是茶叶交易最大的地方,这个时候是每年茶叶最便宜的时候。
而且今年比起往年只会更加便宜,只因朝廷正在对北方用兵!暂时禁了北边的边贸。往年苏州的茶叶不只是供应江南,也是要行销北方的。现下少了蒙古这一个极大的主顾,想也知道到时候只怕价格跌的厉害。
不过这时候最是稳重的苗延龄提出:“只是这般风险颇大,北边战事结束地快,到时候北边商人南下购买今岁边贸茶叶,才有的赚。要是倒是战事拖延下来,茶叶就要砸在手上了!”
祯娘轻轻拨动了一下手帕上的穗子,脸上没有为难,也不见得欣喜,只不过淡淡道:“凭什么打那么久的仗?朝廷没有钱,九边军门也知情识趣,到时候也就是威慑一番,使得蒙古人安分一些罢了——或者真是打起来了,又有什么要紧。到时候这批茶叶就让大掌柜装上船卖到西夷就是了,反正今岁苏州这样的低价,倒是比在登州拿货价还好,足够抵消脚费了。”
第7章
说定了赚一波快钱的决定,开当铺的三万两银子便有了着落。几个人又是四下合计了一番章程,事情也就定下来了。
所有人都十分看重当铺的事情,若说出海跑商是顾家最大的进项,每岁带来最多银钱。那么当铺就是家里的根本——就是祯娘这个觉得当铺赚钱的法子太简单也是这样觉得的,即使她自己并不大沾手,只当作收藏古董的渠道。
只因祯娘也要承认,如今当铺生意实在是暴利,利润甚至比钱庄还丰厚。钱庄放贷的额度虽然大,利息不过是一成到一成半之间,而当铺那都是两成以上的利息,还不了利息,押货就归当铺所有,赚的更多。
就这样苗延龄还要无不遗憾地道:“这是没赶上好时候,当铺行当的利是越来越低了。我师傅那时候就说过,唐朝时候有五成利可拿,宋朝时候有四成,就是□□开国时候也有三成利呢!真是越来越不如了。”
顾周氏却是摇了摇头,道:“其实赚的多些了,那时候当铺这行当全部的利有多少,这时候早不止了。只有两成利,但是总的多些了,其实是赚的更多。”
其实这个道理大家也知道,只不过是在遥想一番四五成的利要是在如今该有多好。不过这就是做梦,梦过就是了。大掌柜武天明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倒没什么好说的,回来后就与太太报过账了。赚的的利润,除了截留下货款,其余的太太已经收了。今日也就是带来的宝货卖出了,得了一些账单,都是些老主顾,年下结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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