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埋怨,他又有什么资格埋怨?
“你的命,没你想的那么值钱!”换言之,她不屑。
秦潇柟心里烦躁,说完就匆忙地离开了,只留下乾羽帝一个人在冰冷的山洞里。
一会儿,秦潇柟抱了一堆烂树枝回来,径自在一边生火。火升起来,红红的火光跳跃,洞里一下子就温暖了起来。
秦潇柟蹲在火堆旁,不时加些干柴进去,火苗跳跃,发出“噗嗤”的声响。山洞里的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只能听见岩壁沁出的水声,滴答滴答,宛若时间流走的乐声。
乾羽帝静静观望着秦潇柟忙碌的身影,不敢相信,曾经贵为相府嫡女的千金明珠,如此熟稔地干着这些粗活。曾经温婉动人的倩影,只余下心酸二字。
天色渐渐黯淡,秦潇柟又出去寻了一抱柴火进来,发现乾羽帝正蹲在火堆边,拨弄着柴火。而原先熊熊燃烧的烈火,此刻只剩下红红的火星和袅袅青烟。
秦潇柟回来,乾羽帝好心干坏事,尴尬地收手,看着秦潇柟又重新将火点燃,架好。然后,又是一片沉寂。
“皇上此刻要安寝歇息吗?”秦潇柟目光扫到一边的乾羽帝身上,询问。
乾羽帝先是一愣,然后摇摇头。
秦潇柟了然,就在火堆边找了个平敞的地方,直接侧躺下便睡着了。
山洞这所有的一切,寒庭院五年,秦潇柟早已习惯,而看在乾羽帝眼中,却是件件震撼。她知道,所以她更要肆意地在他眼前展示,她过得是多么艰辛,他害得她是多么的悲惨!
夜半,玉兔东升,皎洁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层青雾辉映大地,泛着淡淡的冷意,寒气逼人。
山洞之中,那团火红的火光还在独自跳跃着,用自身的牺牲温暖身边的这一对佳人。
秦潇柟身上盖着银灰色的外袍,正好将她蜷缩着的瘦弱身子牢牢包裹在内。乾羽帝将她搂在自己怀中,让她感受到更多的温暖。
偷偷出宫,秦潇柟并没有再用厚厚的脂粉掩盖。素净的面庞,是时隔五年之后,乾羽帝第一次清晰地看着。
其实,她的脸庞,还是和五年前一样漂亮,美若天仙,这后宫之中,没有哪一个女人及得上她。只是,清瘦了很多,瘦得让人心疼。
乾羽帝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秦潇柟额间小小的疤痕,仿佛想要将它抚平,却怎么也想不起她是何时落下的伤!
☆、第31章 再回宫焉知祸福
第二日清晨,秦潇柟朦胧中睁开眼,便只觉眼前的那一堆火耀眼地刺目。别开眼,便见着了背手而立的银灰色背影。乾羽帝正好站在光口上,周身一片银光闪烁,熠熠生辉。
“醒了?随朕回宫吧!”乾羽帝回头对她吩咐,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秦潇柟站起身,后背并没有意想中的酸痛。提足从那堆还在燃烧的火边走过,突然觉得并没有那么冷了。
出了山洞,清一色的御林军早已林列在前,等待着乾羽帝的命令。
秦潇柟突然看见这么威壮的队伍,竟有些怯步。那些诡异的打探的眼神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猜疑呢?
坐在龙辇之中,被宫人抬着一步步重新踏进那朱红重漆的宫门,秦潇柟依旧一言不发。坐在对面的乾羽帝,好像是劳累过度,一直靠着椅背上睡觉。眼帘安静地闭着,锁住了那么怨恨与野心,只露出单纯的冷峻的容颜。
龙辇在乾明宫前停下,德公公掀开帘幕进来询问的时候,乾羽帝仍然没醒。默不作声,秦潇柟自己步下了龙辇,一个人向着锦云宫步去。
赶到锦云宫不久,乾羽帝这次出宫的消息就传回来了。乾羽帝的说辞是这样的,菱妃急需用药,乾羽帝带着秦昭仪出宫寻药,谁料半路遇上此刻,乾羽帝中毒,两人滚落山坡,直到护卫寻来。
话虽如此,却因为秦潇柟的存在,在潜意识之中,所有人都将这次的灾难归结到了秦潇柟身上。因为她这个灾星,乾羽帝才会遇刺,才会中毒。
秦潇柟承认,中毒确实与她有些关系,但为什么遇刺,恐怕就要问乾羽帝他自己了。
洗漱上妆之后,德公公来宣,皇上召她去乾明宫。
秦潇柟去的时候,乾羽帝躺在龙帐之中休息,张太医在一边写着药方。
见着秦潇柟来了,乾羽帝又下令:“张太医说,上次云儿体内的余毒,是你帮着除掉的?”
虚弱的声音从龙帐之中悠悠传来,气若游丝,看来他真是受了重创。
“妾身也不过是侥幸而已。”秦潇柟谦虚地说。
乾羽帝停顿了片刻,继续吩咐:“那么,朕体内的余毒,你就帮着张太医,一同研究吧。”
他好像已经决定彻底放弃追究她出宫的罪了,就好像,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潇柟点头答应,想看看乾羽帝究竟想要干什么。
“那么,朕这些时日的衣食起居,就由你照料了,你可有意见?”乾羽帝不瘟不火的声调徐徐传来,没有半分涟漪。
“谢皇上恩典!”秦潇柟跪地俯首,感谢圣恩。
之后,乾羽帝又对德公公吩咐了一些让秦昭仪搬到乾明宫来住,好生安排之类的话,便翻了个身,头向里,睡下了。
张太医和德公公退出去忙了,秦潇柟留在内室之中。良久,确定乾羽帝睡着了之后,才缓缓走到龙帐附近,挑开金黄的帐幔,为乾羽帝诊脉验伤。
两种剧毒在他身上游走,折腾得他五脏六腑皆不顺畅,之前他强撑着说了那么多的话,已然耗费了他所剩不多的精气。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着急地宣布这么几条圣旨,突改之前的厌恶,对她恩宠加身。
☆、第32章 被遗忘宛若浮萍
若珍姑姑带着慈安宫的护卫亲自到乾明宫来请秦潇柟的时候,乾羽帝还未醒。这一趟慈安宫之行,能救秦潇柟的,只有她自己。
秦潇柟到的时候,太后正在书房中研读佛经。脱下了平日威严华美的凤袍,只是穿着简单的青紫色的织花锻袍。看上去,只像一位潜心礼佛的老夫人,安静祥和。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放下手中的经书,看着秦潇柟,并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听说,皇上此次出宫遇险,是因你而起?”太后接过若珍奉上的茶,漫不经心询问。
“回太后,臣妾只是向皇上请命要出宫寻药,谁料皇上担忧菱妃的安危,要亲自前去,当即便召集兵马出宫了,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会遇上刺客。”太后的问话,显然是将皇上遇刺的责任推到了秦潇柟身上,她自是要推得干干净净。反正乾羽帝此刻未醒,也无从查证。
太后轻嗯了一声,算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接着道:“皇上私自出宫,是何等危险的事。作为后妃,你不仅不出言劝阻,还跟着一同胡闹,害得皇上重伤,秦昭仪,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臣妾甘愿受罚!”秦昭仪俯首叩头领罪,等着太后的惩罚。
虽只是欲加之罪,却仍惊讶这罪名,太不冷不热了。在她的记忆中,哪一次和太后碰面,不是生死较量?
“那么,就去佛堂面壁思过一夜,禁足一月,小惩大诫,望你把哀家的教诲记在心上。”太后的目光很是柔和,泛着隐隐佛光,和之前秦潇柟见到的,全然不同。
秦潇柟叩头谢恩,跪在地上听着太后的教训。
少顷,待太后茗茶润喉之后,语重心长地对秦潇柟说:“秦昭仪,五年的冷宫生活,想必你应该是刻骨铭心。后宫中的女人,起起伏伏,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你该庆幸自己有这样一次翻身的机会,好好记住上次的教训,少惹是非,免得重蹈覆辙。”
秦潇柟点头,不知道太后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五年前,皇上宠着你,但今时间不同往日,若非五年前皇儿痛失爱子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你今日是绝对不会有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的……”
若非五年前皇儿痛失爱子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
若非他忘记了许多事!
若非他忘记了你!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而耳边一闪而过,秦潇柟终于知道,太后这番“教诲”的目的是什么了。
她叫她来,就是为了告诉她,乾羽帝忘记了她!
因为不愿触及乾羽帝的伤心事,关在寒庭院中的她,成为皇宫的禁忌,无人问津,无人敢提,就连处死,都忽略了。
再次踏入寒庭院,乾羽帝只知道她是一个失宠的妃子,完全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
那些爱,那些恨,统统不知!
只是厌恶她,那么一个贪污虚荣不择手段争宠的狠毒女子!
太后又唠叨了些教诲的话,便让秦潇柟去佛堂领罚去了。
太后的意思,无非就是在嘲笑她,一个被乾羽帝遗忘了的女子,再没有了父兄的支持之后,根本就不是她们的对手,不要妄想再去打乾羽帝的主意。奉劝她安分守己,才是保命之道。
她,原来如此可怜,可怜到连让太后动手处死的资格都没有。草草处罚,如海上浮萍扔在波涛汹涌的后宫之中,任由其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