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只能继续和他们结利益之盟。
北定王道:“我们和大周开战,东夷肯定会进攻大周的,我们不与他们结盟,他们攻打的就会是我们辽东,我们若与之结盟,引他们攻打燕北,穆元祯必然要分兵去救燕北,如此也可缓解我们这边的兵力。”
穆连赫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道:“父王,这种时候,东夷完全可以不和我们结盟,我们要许他们什么样的条件他们才肯如是做?”
他自幼被养在京城,其他的不说,但多年来一直受的都是忠君爱国的教育,大周和东夷之间的仇恨,也一直都印在他的血液里。
北定王看一眼穆连赫,再看向桌上的手绘地图,沉声道:“待我们攻下大周,将燕北三州划给东夷。”
穆连赫面色一白,他看向自己父王的侧影,想说,不,他们怎么能将自己的国土拱手让人?东夷和大周臣民有数代的血海深仇,将燕北三州让出去,丧失的不仅是国土,还有千千万万百姓的家园,若如此做,即使他们北定王府侥幸攻下京城,也会遗臭万年……
更何况,东夷怎么可能只满足于燕北三州?
可是他知道,现在他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不和东夷联盟,辽东被朝廷和东夷的兵马夹击,北定王府必亡,和灭亡相比,所未的忠义名声,那些都只能是将来考虑的事。
穆连赫犹豫了一下,最终换了方式道:“东夷若是进攻燕北,穆元祯无需调动东路兵马增援燕北,只需要从北地抽出兵马即可,若是那样和东夷结盟虽然缓解了我们被他们在后方突袭的可能性,但却对我们对抗穆元祯,并无太大帮助。”
北定王点头,古怪的笑了笑,道:“若按常理,自然如是,不过……”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顿住了,然后看着穆连赫转换话题问道:“阿赫,尧哥儿的事,钱氏的事,你可怨恨父王?是否觉得是父王偏袒金氏和连宏,这才逼你处理钱氏?”
穆连赫愕然,他不知他父王如何又突然问起此事,他嘴唇抖了抖,想说不怨,可是说不怨,那都是假的。
北定王也不等他回话,就叹道:“阿赫,尧哥儿的事,绝非我所愿,可事已如此,我们也只能尽力去应对这一局面。我让你去处理钱氏,并非全只是为了大局,更是为了让你无后顾之忧,让我们北地的将领对你更加信服。还有……”
“我已替你向北地闵家求娶闵家嫡女。”
穆连赫猛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张大了嘴,有点发懵……闵家?北地闵家?他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是成昭帝穆元祯的外家,是他们说求娶就能求娶到的吗?
北定王看见儿子这个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长久不见的笑容出来。
他道:“你且跟我过来吧。”
穆连赫忐忑又心思复杂的跟着北定王,穿过他的卧室,看他开启一个密道,然后一直走入一个密室之中。
北定王走到密室一角,伸手触摸石壁,然后便见对面一块石壁慢慢起开,露出数个暗格。
北定王行至暗格前,从最上一格中取出一个盒子,递给跟着他过来面色震惊又复杂的儿子,道:“阿赫,你打开看看吧。”
他看着穆连赫迟疑的打开盒子,然后便示意他取出里面的东西,缓缓道,“阿赫,这个盒子里,有我们北定王府的先祖,当年北地穆家的家主□□皇帝兄长的手书和密信,还有我们每一代北定王的手札。”
“那里面记载了当年□□皇帝穆正昌如何在穆家即将打得天下之时阴谋害死了一直信任他的兄长。那时大周的各路将领追随的也都是我们的先祖,是穆正昌为了赢得他们的拥护和追随,在我们先祖的灵前发誓,说是要带领诸将打下天下,待天下大定,便册封其兄长之遗孤为太子,结果却出尔反尔,最后不过封了他一个北定王,将他打发到辽东这个苦寒之地,不仅异族混杂,还是东邻东夷,北对北沅,一守就是百多年。”
穆连赫翻着先祖的手书,他心潮翻滚,翻着手书的手在自己父亲悲怆的声音中忍不住颤抖。
其实他曾在另一个地方看见过类似的东西,是高祖皇帝,在他离开京城回辽东之前带他到皇陵的一个密室中看到的,类似,但所说的内容却是截然相反。
他不知道当年的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过,那重要吗?
北定王看着自己儿子,他只当他是因第一次知道这些旧事而无所适从。
他道:“阿赫,这些东西,都是每任北定王临终前才交给下一任北定王的。”
“我知道,因为你在幼时我就送你去了京城,你是在京中长大,便一直和我有些疏远,觉得我是偏爱你二弟的。阿赫,其实不说去京城是北定王府每一代世子都必去的无奈选择,就是当时王府的情况,送你去京城,为父还要更放心一些。你知道你祖母一直喜欢金氏,金氏到了王府很快就掌握了王府后院的大权,虽然她当时对你从未露出任何恶意,但为父却并不敢完全信任于她,留你在王府,为父委实担心。”
“但我与你母妃自幼相识,金氏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也取代不了你母妃,你二弟,也永远不能和你相提并论。而且,我们北定王府世代背负先祖遗任,你二弟行事冲动,不及你虑事周全,为父从没有有过让他取代你的心思。”
“父王……”
穆连赫跪下,哽咽唤道,后面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北定王看他如此,眼神中有些欣慰,他道:“你起身吧。”
他又把目光移向石壁,然后背着身子对穆连赫道,“你看完了,就把盒子放回上面,再把下面那格的盒子取过来吧。”
穆连赫受到连番的信息刺激,心绪潮涌过后已经有些麻木,他以为再没有什么消息能让他更加震惊。
只是等他有些僵硬的再打开下面那个盒子,打开里面的信件,看到信中的内容,手一哆嗦,差点把整个盒子都摔下来,更是震惊到有好一阵都听不到他父亲在后面说些什么。
京城。
穆元祯三岁开始习武,五岁开始练剑,哪怕是在睡梦中,他的手都稳如玄石,可是此时他握着信件的手却有些颤抖,面上满满都是黑气。
他母亲闵后在他两岁之时中毒身亡,他的兄长庆源帝一直跟他说的都是“母后定是被奸妃”所害。
“定是”却并无铁证。
此事在他长大之后就一直觉得奇怪。
他父皇高祖皇帝虽然宠爱宋妃,但却并不昏聩,对他母后闵皇后虽然感情冷淡些,但应该也仍是敬重的,就是后来在他母后过世,对他兄长和他,也仍是有尽责保护的。
不然也会任宋妃撒娇卖痴,仍是坚持立了兄长为太子,而他,对他再冷淡,教养上也并无半点疏忽。
而他母亲为闵家嫡女,幼时便已被指婚尚为太子的高祖皇帝,闵家是以培养皇后的标准来培养她的,并非寻常闺秀,身边更是有不少自幼就习武非常能干的暗卫和丫鬟。
而宋妃不过就是一以色侍人的普通官家之女,无论是心智和能力都不及他母后。当年他母后执掌后宫已经十数年,若是真想害死宋妃其实并非难事,不过是不愿也不屑出手而已。
可是偏偏他母后却突然被宋妃毒杀。
并且查不出丝毫罪证。
若是他母后能这么轻易被宋妃毒杀,还能缜密到不留任何痕迹,穆元祯可不认为他兄长和自己能平安长大,他兄长中毒一事另说,但宋妃害他的那些伎俩着实拙劣的可以。
所以后来他一直有再追查当年之事,但可能是时隔太久,当年的真相根本查不出来,他母后的死真是犹如他父皇临终时所言“是你母后隐疾发作”……
却原来真相是在这里。
他抓着那信纸,慢慢用着力,很快粉末从他的手中滤出洒下,那信纸已再不复在。
******
以宓有孕,平日穆元祯不管再忙都会尽量早些回坤宁宫和以宓还有阿意一起用晚膳,但这日他却是命人给以宓传话,让以宓自己用膳并早些歇息,不用等他。
他当日便先后召了暗部统领,内阁首辅杨卫以及兵部,户部两位尚书议事,重新商议了北地,北沅以及东夷的部署,及至他回到坤宁宫之时已是亥时。
他回到他们的卧房就见到以宓身上盖了一件毯子,靠在软塌上睡着了,一旁还有一本北地的札记。
看样子先前应该是一直在等着他,只是此时她正有孕,正是嗜睡的时候,便在这里睡着了。
他看着她的睡颜,安静宁谧,可他的心里却开始不安。
他以前一直觉得以宓聪慧,他也给了她或明或暗层层的保护,不会有人能害到她,可是当他得知他母后被害的真相,才明白“没有千年防贼”这一道理背后的隐痛。
就是她母后当年,怕也是再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宋妃害死吧。
所以,他伸手触了触以宓的脸颊,面上却都是冷意,他会将所有怀有他念之人第一时间扼杀,不会让他们在后面再有蹦跶的机会。
他的手很凉,以宓本来就睡得不沉,被他一触便微蹙了蹙眉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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