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流妘看着她在痛苦惊惧中挣扎,却是面色纹丝不动,半点声不出。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还是赵老夫人慢慢平息下来,她抬头看闵流妘,声音像从地狱里面爬出来,带着满满的阴湿和空洞道:“你先时说你愿意陪你表叔去辽东,就是说此事你有解决之法了?”
闵流妘点头,看着赵老夫人的眼睛,道:“擒贼先擒王,老北定王若死,北定王两子不和,辽东那边势力就会分割,届时便不足一惧。暗部那边已经在商议,想法直接刺杀北定王,我会请缨执行此任务。若是北定王联络表叔,我肯定会最先得到消息,自会帮姑祖母干净的处理了此事。”
此话也是隐含威胁,若是由暗部其他人得到消息,然后将消息直接传给皇帝,那就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南阳侯府等着抄家灭族吧。
赵老夫人张了张嘴,道:“好,若此事得以解决,我必会如你所愿。”
闵流妘笑了笑,然后又慢慢收了笑意,叹道:“姑祖母,到了这个地步,我入不入宫,已经不是我自己的愿或不愿,这天下事,千丝万缕的,你何时知道会有哪条丝哪天会冒出个头来?也唯有站到君王的身侧,走到最顶峰,育下下一代君王,才能保证我们闵家安全无虞了。”
又用只能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辽东和东夷的事情若是解决的顺利,以陛下的心思,是不会再给闵家更多的恩宠了。但若是那时夏氏已不在,祖父亲自求陛下,让我入宫,想来陛下也是不会拒绝的。”
夏氏有孕,女子生产之时从来都是一脚踩在鬼门关上。且她甚少和宫中接触,不日即将离开京城赴辽东,夏氏若是出事,永远不会有人将这事联系到她的身上。
成昭三年,九月。
以宓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
穆元祯七月底离京,到底是去了辽东还是去了燕北,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京中没人知道。
辽东和燕北的战事都胶着着,辽东那边是北定王府退守离山郡,两边都僵持着,而燕北那边原本东夷已经破了大周的边境城伦州,然后和大周的援军碰上,东夷王都那边又发生异动,东夷军又退回到了东夷的多赤州。
这些时日淮宁公主时常入宫陪伴以宓。
自从上次以宓找了她和南阳侯夫人谈过,穆元祯敲打过南阳候,南阳候府也没再逼她给驸马纳妾什么的,大约是赵老夫人还和她谈了谈,她对着以宓就亲热了许多。
因着穆元祯不在宫中,道是怕以宓在宫中闷得慌,就常带了馨姐儿入宫陪以宓说说话,让馨姐儿和阿意,陈阡等人一起玩耍。
这日她陪着以宓坐在坤宁宫的后园中,看着不远处馨姐儿抬着小脑袋和陈阡说话,就叹道:“这些日子馨姐儿一直开口闭口就是阿阡,我都在犹豫要不要让她继续和阿阡他们一起玩耍了。说起来,阿阡这孩子真是不错,可却偏偏是云南王府世孙,终究是要回云南的,不然还当真是一门好亲事。”
以宓挑了挑眉,笑道:“我怎么觉得馨姐儿和穆则尧还要更要好些,其实穆则尧的性子也不错,待北定王府事了,大约陛下是要留下穆则尧在京中的,你若担心陈阡要回云南,要给馨姐儿挑女婿,就选穆则尧好了。”
淮宁公主面上瞬间涨红,憋得肝疼。
第101章 结篇四
淮宁就馨姐儿一个女儿,那是宠到天上去的,只觉得这世上的小公子王孙们大概也就是除了小皇子阿意之外其他都该是任由她挑选的–这也怪不得淮宁,当初她挑驸马就是那架势,她父皇就是把全大周最尊贵最优秀的世家公子们掰开来揉碎了由她挑拣的。
而穆则尧性子文弱,就算北定王府不是偏居辽东,邻近东夷,常年战乱,也没有北定王府谋反一事,淮宁也是不大看得上穆则尧的。
她虽有心奉承着以宓,但听以宓这般说话,这般低看她的馨姐儿,那心里就不是滋味得很。
她忍了不悦讪讪道:“皇婶,您是长辈,如何拿馨姐儿开这样的玩笑,穆则尧的嬷嬷暗害您还牵累了韩老夫人不说,北定王府更是犯了谋反叛国之罪,可是要灭九族的,我们馨姐儿如何能定给北定王府的子孙?”
以宓慢慢收了笑容,沉了脸冷道:“淮宁,北定王谋反,虽然会牵连子孙,但陛下他既然仍是将穆则尧以王子王孙养在宫里,并未曾定他的罪,那他就仍是王子王孙。说什么灭九族,淮宁,你可别忘了,他们可是太-祖皇帝兄长的嫡系血脉。”
“自古以来,皇族犯事就从来也没有说什么灭族灭门的,除了直接参与犯事的,与事无关的,大多都会宽赦,至多是废为庶人或圈禁,有些还会特意封爵恩恤。就是高祖皇帝时悼太子谋上犯乱,太宗最后也照样封了悼太子的嫡长子为常山郡王的。馨姐儿虽然也有天家血脉,但到底只是赵家人,穆家的子孙怎么就配不上了?”
以宓连讥带讽的一顿冷斥简直把淮宁给说懵了。
饶是她素来伶俐,此时也是涨红着脸,又是羞愤又是委屈,可就算心中再气恼嘴上面上也半点不敢反驳,最后还是以宓说完了,道是累了,打发她退下,淮宁这才挺着脊背僵硬的告退了。
淮宁吃了一肚子气离开,回公主府的马车上,采衣怕她想岔了走极端,就劝道:“公主,女子有孕脾气本就古怪些,再加上陛下这些个月又不在宫中,皇后娘娘担心陛下,脾气免不得大些,公主不必太过在意。”
采衣本不过是庆源帝派给淮宁的暗卫,现在还得时不时劝诫一下淮宁,疏导一下她的心情,还得帮她出谋划策,也算是操碎了心。
淮宁眼圈红红的,她听了采衣的话不但没放开心中反是越发委屈,气道:“不在意?若是她只是不待见我也就罢了,你听听她说的话,不仅是不待见我,还那般低看我的馨姐儿……”
说到这里眼泪也滚了下来,继续道,“就是因为她有孕,皇叔也不在宫中,她说出来的话才越发真心,平日里看她待馨姐儿那般疼爱,却原来全都只是做给皇叔看得!竟是想把馨姐儿胡乱配个乱臣贼子的后人,说什么悼太子,常山郡王,也不看看常山郡王是怎么死的!”
她这话却是说的采衣面色一变,忙低道:“公主慎言。”
淮宁公主也发觉自己失言,咬着唇闭了嘴,想到自己父皇,就不由得有些悲从心来。
而宫中那边缃素扶着以宓回寝殿,也在和以宓说着话。
缃素看以宓有些疲惫的样子,就劝道:“娘娘,公主那里,陛下心中有数,您也不必太过操心了。”
以宓以前虽然对淮宁不算亲热,但看在穆元祯的份上,对她向来还都是宽和的,很少这样故意落她的面就着她的性格挑她敏感的地方插刀子。
缃素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的用意。
南阳侯府老夫人和闵家各有打算,淮宁公主这些日子整天上赶着往宫里跑,难说就不会被人利用了,她也就是空长了一副聪明脸罢了。
以宓这般训斥她,淮宁公主内里还是个骄傲和要强的,必然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肯再往宫中跑了。
说不得还怕以宓使坏,真撺掇着把馨姐儿赐婚给了穆则尧。
以宓看缃素一眼,笑道:“这算什么操心?天天对着她才真操心,我想这么做很久了,这下子可总算是如愿了。”
这话说得连向来严肃的缃素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南阳侯府。
赵老夫人紧紧捏着手上的信,指节都有些发白。
那是闵流妘让人送过来的密信,北定王果然已经寻了自己的儿子南阳候,要挟他出卖军情,怕是不久的将来就是要让他里应外合,把整个北路军都双手奉上了。
只不过北定王送给南阳候的信在南阳候看到之前,就被闵流妘给截了罢了。
赵老夫人在闵流妘离京之前虽然答应了她,但她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只希望闵流妘所说的话并不是真的,宋家不是北定王府的人,北定王府亦不知道自己夫婿老南阳候与东夷国主有旧之事,不知道是自己动手毒杀了闵皇后。
可手上闵流妘的这封信却戳破了她所有的侥幸之心。
她召了自己的心腹关嬷嬷过来,将手中的信默默递给了她。
关嬷嬷比赵老夫人还要年长几岁,是从小就跟着赵老夫人的丫鬟兼侍卫,之后又陪着赵老夫人嫁到京中,终身未嫁,可以说,赵老夫人信任她比信这世上任何其他人都要多。
当年毒杀闵后一事,也是她和关嬷嬷仔细商议后才去做的。
赵老夫人看着关嬷嬷看完信就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当年之事,我只恨不得彻底抹净,这世上再无人知情,就是你我也尽都忘了才好。却不想我以为尘封住的东西,竟是被这许多人握在手中随时可以拿来威胁我,威胁南阳侯府的把柄。”
声音疲惫又苍老,短短几个月,赵老夫人犹如苍老了十几岁。
关嬷嬷看着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赵老夫人现在这副模样,心里也非常难受,她懂得她的意思,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被人发现真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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