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泪,红鸾帐。衣衫一地,耳语低喃。一双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长长的发丝两相纠缠,汗珠两相融合,抵死缠绵。
我吓得倏地缩开了手,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眉目淡淡,静如莲。我拾起衣角就站起来,道:“算、算了,桓卿你还是在这里好好冷静冷静罢……”
“师父彻底忘了罢。”
祠堂一行,真真是让我方寸大乱。或许我不应该那般肖想我的徒弟,我应该在他那么沮丧的时候安慰他几句,结果人没有安慰成,倒是我自己先落荒而逃,窝囊极了。
可是一碰到他的嘴唇,脑海里莫名其妙溜出来的画面,根本不像是假的嘛。要是做梦,能做出那样劲爆的春梦来?可毕竟床上的男女,我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也不能擅作主张地就对号入座当成是了我和孟桓卿。
那样对孟桓卿不公平。况且我们还是师徒,怎么能那么做呢?
后来静下心想一想,相比惊世骇俗,我觉得我还是慌乱害羞要多一些……为了证实我和孟桓卿这对师徒是不是真的惊世骇俗过,我特地去向宋连慕求证。他一定是知道些内幕消息的,否则不可能那么针对孟桓卿。
我去找宋连慕的时候,宋连慕正在煮酒赏秋,他总是这么悠闲。我不跟他拐弯抹角,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阿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199章 他就是嫉妒【五更】
宋连慕尾音儿拔高道:“什么事?”
我掇了掇宋连慕的手肘,掩着袖子半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和我徒弟……有点儿私情?”
宋连慕一愣,翻脸比翻书还快,斩钉截铁道:“没有。”
我道:“那你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被我徒弟弄得失忆的?说详细点儿。”
宋连慕眯了眯眼看着我,不答反问:“孟桓卿跟你说什么了?”
我鼓起勇气:“他什么也不肯说,不然我还来找你干什么。”
宋连慕不紧不慢地舀了一碗酒给我,道:“尝尝,陈年酿造的梅子酒。”我没有接,他又道,“你尝了我就告诉你。”
“一言为定。”于是我接过来就闷了一口,不管酸甜苦辣就道,“果真是好酒!”
回应我的是宋连慕的轻笑。他果然是只忒能算计的老狐狸,才将将一笑完,我便觉头昏脑胀下一刻栽倒了过去。临晕过去之前领悟过来,宋连慕这只老狐狸下药毒害我!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被宋连慕下了药而是沾酒即醉,不过性质之恶劣和下药没有什么区别。酒醒以后宋连慕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连自己不能喝酒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凭什么还想知道你和别人的事。”
他要走出门口时,我气急败坏地道了一句:“你分明是嫉妒!”
他的回答让我着实吃惊,微微侧头,雪白的身影逆着光:“我就是嫉妒。”
孟桓卿出祠堂的时候,明显比先前要释怀。那种感觉,让我心里隐隐腾起一股不妙。彼时浅金色的阳光镶嵌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姿,青衣道袍飘扬,我去接他的时候他便站在祠堂的门口,双目微窄淡然宁静地看着我。随后一步步向我走近,恭恭敬敬道:“见过师父。”
我牵了牵嘴角,道:“可喜可贺,桓卿总算肯出来了。”
“桓卿总算想明白了。”
我眉头一凸,问:“想明白什么了?”
“随天意,莫强求。”
这句话委实是深奥,以至于我久久都理解不了他想表达的含义。等到终于能够理解的时候,已经丧失了最佳时机将他挽留。
孟桓卿这个徒弟对我,丝毫不像殷倪对宋连慕那般黏糊在意,反倒让我觉得我于他是可有可无,这如何都让我有点儿失落。有时候许多天不见他在我眼前晃一下,都是很普遍的。
当然我没有放弃治疗这暂时性的失忆症,我的坚持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疯狂。有时候觉得,失忆就失忆了反正目前没有得也没有失,何必要去计较过去,但事实上我的所作所为完全跟我所想无法重合。
大抵是因为我对现状不满意。越是执着于对过去的好奇就越是要弄明白。
殷倪背着宋连慕同样也没有放弃研究我的失忆症,基本上他弄的各种药我都吃。只是是药三分毒,吃的药混杂了难免后遗症会一并齐发,有时候连续几天浑身乏力脸色苍白,有时候又半夜突然腹绞疼痛难忍。
第200章 你这个薄情的人【一更】
玉泱山上比山下要寒,冬天来得早,才初冬就已经开始下了第一场雪。
半夜,我被腹绞痛醒,大汗连连满床打滚。明明屋外冬雪未停,我却热得慌,心口烧灼得隐隐发痛。
定是殷倪给我吃的药副作用来了。
屋里没有别人,我索性扯了中衣松了领口,捧着肚子恨不得出去外面淋一淋雪。特么的,这些药的副作用还真是层出不穷啊,还没痛完又来热的,那一会儿会不会再冷一下痒一下呢?
只是,此情此景,蓦然令我倍感熟悉。手掐着床柱子不住地扯衣领,我摇摇头额汗滴在了床沿,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思考着究竟是什么地方觉得熟悉。可是越想只会越头痛……
隐约间,一声婉转的莺啼响起在雪夜里。像莺这种娇贵的鸟儿怎么可能冬天来了还在外面撒着翅膀乱跑,只有在春天才会叫啼才是,一定是我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春天,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是不是有个捉鬼节在西边……等过了年春天来临的时候……
“师父不是说西蛮的捉鬼节很有意思吗,我们去了南夷之后可以往西去西蛮,等过了年玩了一次捉鬼节再回山上师父觉得如何?”
没来由地,这句话如魔音绕耳久久在我耳边盘桓,我听得双耳刺痛。可是那温柔而淡淡的语气,我便能想象得出,说出这样的话来的青年是怎么样的光景……
“桓卿……孟桓卿……”我不仅肚子痛,连头也开始痛,脑海里模糊的人影和走马灯,开始渐渐变得清晰……我有些明白,那日孟桓卿从祠堂里走出来的时候对我说了那么些话是什么不妙的感觉,原来和现在很相似,是心痛。
这时房门倏地一响被人冲开,带进来一股凛冽的寒意,却让我浑身都舒坦。我懒得掀起眼皮去看是谁,下一瞬我便完完全全落入了一个结实而带着满身雪意的怀抱。
我双臂搂上他的脖子,额头一个劲儿地往他颈窝里蹭,低低呢喃:“桓卿……你来了对么?”
怀抱一顿,继而用了好大的力气来将我抱紧。继而突然将我用力一推,和我双双滚到床上,一双手扣住了我的手,压在我身上,带着薄怒道:“凤以寻,你看清楚,我不是孟桓卿。”
不是孟桓卿。
我张开眼仔细辨认,半晌才勉勉强强辨认出宋连慕那张紧绷的俊脸来。他头伏在我肩胛里,深深地呼吸着,又道:“为什么,你都忘记他了,我还是不可以?这个世上,就当真只有孟桓卿一人入得了你的心?那我们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在你眼中算什么呢?”
我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道:“我暂时还没想起那么多,暂时对你说的话没有什么概念。你能不能,等我全部记起了再跟我讨论这些?”
宋连慕鼻尖抵着我的,与我咫尺相隔,吞吐的气息全部融入了我的呼吸里。他道:“我们说好的,一起修仙。等修成了正果之后,再做一对艳羡世人的神仙眷侣。结果你变卦了,你这个薄情的人。”
第201章 小小孩童【二更】
我想开口辩解,只是宋连慕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刚一张口,宋连慕冷不防贴下来,含住了我的嘴唇。本能地我就想反抗,无奈双手被他钳制着使不上力气,只能胡乱偏头,但不管怎么都总是能被他顺利捉住,然后与我唇舌激战。
他身上的味道,让我感到晕眩。
后来我咬了他,口中尽是浓重的血腥气,他也不退缩,坚持着一往无前将我的一切都据为己有。渐渐我已无力气再反抗任得他胡作非为。等到宋连慕终于松开我时,他双臂自我背后绕过,将我整个人都抱紧在坏,在我耳边轻轻喘息着。
那一夜,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宋连慕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雨雪初霁。
殷倪新学了一套剑法,兴冲冲地跑来要舞给我看。我披着大毡坐在回廊上,看着他在雪地里拿着小木剑舞得兴致勃勃。
只是他没有习武的底子,握剑的姿势都是生疏的,舞出来的剑毛毛躁躁张牙舞爪。一看就晓得,他不是习武的料子,将来一心用在药理上倒是能有一个优异的成绩。我想这也是宋连慕一直没有教殷倪心法而允许他自由出入丹药房捣鼓药材的原因。
我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木剑,被雪气湿润,仿佛殷倪在我眼前变成了另外一个小孩童。一身小小厚厚的棉衣,扎着一个发髻,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呵着白气也是这般舞剑,然后扭头来眉眼弯弯地问我:“师父,是不是这样比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