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目光收了回去,抬起了一只手。我这在注意到他的手上竟还拎着一只没精打采的白萝卜。他微微一勾唇,对我父亲客气道:“送还这个的。”
“送还?”父亲尾音儿挑高,显然是不信家里何时丢过一只白萝卜。
我生怕父亲说那不是我们家的萝卜,声音有些发颤,道:“父亲,那是我种的萝卜,可能、可能是大白调皮,将它拔了扔外面去了……”
“是么,那多谢你送还。”父亲接了过来,瞅了一眼道,“既然都已经拔起来了,晚上用来炖肉汤罢。”
善逝抵着的眉,若有若无地弯了一下。临走前,再深深浅浅地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惊肉跳,随即取出一支小巧玲珑的药瓷瓶,道:“姑娘手伤了,若不嫌弃,请收下这个,涂抹于伤口处便会痊愈。”不等我拒绝,父亲就代为收下并道了谢,而后他如来时一般带着一缕风离开了。
第435章 太喜欢了,轻易碰不得【一更】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药瓶和鬼哭狼嚎的重临,讪讪道:“这条萝卜尚年幼,父亲要是想吃萝卜了,明儿我让大白去山上叼一箩筐回来。”随后我把重临放回了土里。
母亲蹲了过来,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圈圈,若有所思道:“看你将才那反应,看来是认识那个人了,还应当与他有一段过往。我私心里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还不错。应当是个不错的青年。”
我面瘫地望着母亲,道:“母亲你想太多了。”
后来我细问重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重临还处于胆战心惊当中,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说得不错,那间药铺果然有问题!里面有妖怪!”
我僵了僵嘴角,道:“是妖是神,你能分得清么?”
重临道:“反正敢跟土地神叫板的,都是妖怪!”
原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萝卜头,是真的去整顿人了。他去到药铺那里,见到那么多姑娘还在排队,不由心生不满。好歹出来开药铺的也要相互和谐不是,怎能如眼下这一家一方独大?这样还让不让别的药铺活了?
本着医药界的和谐发展的念头,重临二话不说就拆了人家的招牌。招牌一落下来,他寻思着就会吓跑不少姑娘,让姑娘们去别家看病。结果姑娘们是吓也吓不跑,于是他就跑到药铺里面去,施法把那些药柜子颠三倒四,大功告成还不待幸灾乐祸的时候,冷不防就被一道结界罩下来,抓住了。
于是一下午,药铺里的大夫该看病继续看病,留得重临在角落里哭爹喊娘都没人搭理。直到药铺关门了,它才被那位替人看病的大夫给拎起来,送回了巷子里。
那位大夫,就是善逝。
夜里,我手心里捧着那只小瓷瓶发愣的时候,大白就悠闲地啃着前爪指甲,慕罹道:“我一直觉得,善逝叔叔不是个轻易会放弃的人。他已经不是佛陀了,也找了你一两百年。虽然,虽然早前我觉得你跟我师父在一起挺好,但是现在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挺好。”
我径直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慕罹结结巴巴:“没、没有啊……我是那么随随便便收、收人好处的人吗?我完全、完全是为你感到欣慰好吗,你怎么这样不识好人心!”他瞅了瞅我拿着药瓶,却迟迟不给被划破口子的手指抹药,也未让伤口自动愈合,又道,“你快用药啊!”
最终我将那只小瓷瓶放到了枕边,道:“不用了。”
慕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
我想了想,道:“大抵是太过于喜欢了,轻易碰不得。”
慕罹没有再回答我,回答我的却是一声清清浅浅得有些像一声恍然的低叹:“原来是这样。”
我一惊,却见金色光芒从房门里溢了进来,随之渐渐勾勒出善逝那独一无二的身姿。半低着的眼,直直地看着我。
一时相对无言。
“你……”我看着摇曳悠然的烛火,张了张口,有些紧张,道,“怎么来这里了。”
第436章 为什么放弃修佛【二更】
“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找到你的”,他顿了顿,道,“你派来的土地神,嗯脑筋有些粗大。”
我摸摸鼻子,闷闷道:“看来找他当土地神,委实是一件重大失误。”
善逝一步一步走过来,像是踏在了我的心坎上,我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被他圈禁在了床边,他缓缓弯下身来。头靠在我的肩上,手自腰边伸过,去摸我枕边的药瓶。他这一动作,让我浑身都僵硬不堪,仿佛多动一下就是对他的亵渎。呼吸淡淡地洒在了我的颈窝里,痒得发颤。
后来不顾我反对,善逝给我抹药。指尖与指尖相碰,瑟缩不已。
我深刻地觉得此时此刻需要说点儿什么来打破我们之间诡异的沉默。是以我随口就问:“你为什么放弃了修佛?”这是困惑我多时的一个疑问,但问出口了才惊觉,问这个敏感话题极为不合适。
善逝眉梢轻抬,看了我一眼,复又将眼帘垂下,看着我手指上的划痕消失得了无踪迹,道:“你不知道么,我以为你知道。”
“我已经很久,不去想很多事情是为什么了”,我垂头,道,“我只是觉得,你努力了这么久才得来的成功,说放弃就放弃了,会多可惜。白襄可是日日都盼着你成佛呢。其实我也觉得,你资质这么好,虽然你这个人有些冷淡淡的,但心地却很善良。众生因为你成了佛陀,兴许能少有些人世间疾苦。”
“嗯”,善逝嗓音有些轻缓,说,“那你现在想想,我放弃成佛是为什么。”
我沉默了许久。慕罹恨铁不成钢地唏嘘:“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小凤姐姐而六根不清净了啊!”
后来我想,慕罹说得有些玄乎。这些年,善逝是在一直寻我,但我觉得我们的曾经,结算得很是彻底干净。
梦里的孟桓卿是他的一缕意识,我是因为吸收了他的骨心咒才能爱上了他的意识。可是后来,我连我自己爱的人是谁我都分不清楚了,到底是孟桓卿还是善逝呢?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了,毕竟那个三百五十年的梦境已经被毁了,而我与善逝也在琉璃界告了别。现在想来,当初在琉璃界半夜里闯进我房间的、水下抱着我的那些画面,都不是梦罢,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他也说过,我想嫁谁便嫁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今我早已经不会再轻易哭泣。
越是喜欢的人就越是要珍惜着。当初对珏如此,对善逝也是如此。
我一直觉得,爱情这回事不能一路走到底,总得要为自己留转圜的余地。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想着将他捧在手心,就是再谨慎万一哪一天一不小心摔一跤以后也能将手心里的宝物摔坏了。
还不如放开,天大地大,只要我晓得他依旧好,就可以了。
而善逝,就应该是我想象的那样,不为红尘所累,身兼大爱,众望所归。
可是……晃神间,善逝缓缓地靠过来,将我轻轻地抱着。手托着我的后脑,我的头埋进了他的衣襟里。
满满都是伽南香,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第437章 你是不是非我不可呢【三更】
我脑中一片空白,深深地呼吸着,话没有经过思考就迸出了嘴:“要是为了我,你不成佛了。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非我不可呢?”
良久,善逝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以后,你还会修佛么?”我双臂缓缓攀上了他的后背,“我怕,你沾上我,你也会碎掉。”
他突然地笑了,声音很浅很低,我从未听过他笑出声来。他道:“你怎有本事让我碎,你只需知道,往后跟着我,我会将你护好不会让你碎了就好。”
这几日母亲相对略懒怠,我被父亲关在书房里学习文化的时候,她在院子里秋千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我练了一幅字送去给父亲检查,将将一打开门便看见父亲一袭白衣出现在院子里,长发遮住了半个轮廓,欠身垂眸低低地看着秋千上的母亲。
浅浅的风拂了几片落叶在两人中间,说不出的和美静好。
父亲淡淡笑了一下,随即弯身将母亲抱起进了房。我摸摸鼻子,觉得此时此刻再那自己练就的这副字去打搅他们,实在有些不解风情。
一回头,大白在书房里爪子擒着墨笔也一副认真书写的样子。硕大的虎头搁在书桌上,纸上一片墨迹,原本白棉花一样的毛发也弄得污迹团团,但它似乎乐此不疲。
最终似乎练出来的字不怎么合它的心意,它一个羞恼,直接将笔抛进嘴巴里,嚼了吃了。
慕罹在它身体里又开始对大白一通拳打脚踢,道:“明明就是只老虎,学什么书法情操,你看你把笔吃了小凤姐姐拿什么写字?!”转而又唏嘘,“啊呀那么多墨水你也不嫌酸嘴,唔,会不会拉肚子啊~~~”
于是,大白在院子里跟慕罹大展了拳脚。
后来,见母亲懒怠疲软的状态没有好转,父亲便出门去给母亲找了一位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