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诏回京之处,宁远侯尚存同蒋大勇一争高下的心思,今儿发生的变故,他一贯谨慎又怎么分辨不出乾元帝的偏心呢。
蒋大勇的女婿,外甥女婿都比他得宠,他便是想有所最为,也不能够。
“明珠,你受到太过的赞誉,心气又高……”宁远侯伸手去搀扶孙女,“以后你会明白别妄同永远也比不过的人相提并论,你这双眼睛不能总是追着前面人的影子。”
刘明珠并不服气,可也晓得祖父的脾气秉性,意味得说同王芷瑶较劲,祖父不会听,弄不好她反而会被送回关外去。
“祖父的心思,孙女明白,您是为刘家谋一份基业,想让刘家枝繁叶茂……”
见宁远侯欣慰的点头,刘明珠话锋一转,带有一丝隐忧的低声道:“您有交好的心,旁人未必会领您这份情。您不欲同蒋家争,万一他们不肯放过我们呢?”
“什么意思?”
“您别忘前两年返回京城述职的马大人,原本他也是手拿把攥的西北总督,只不过回京一趟,稍恶了蒋家,他镇守西北十几年的功劳终究只换得今日在六部做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
“还不是蒋家担心被马大人取代,才在陛下面前尽得谗言?人无害虎意,虎却有伤人心。蒋家和王译信已经把西北,吏部当作他们的自留地,不许任何人碰。蒋大勇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许任何冒犯他。祖父,他们把国朝当作什么?把陛下当作什么?”
刘明珠眼含愤怒,漂亮且火烫,“陛下本是明君,应该青史留名,谁知因陛下的信任,他们竟然把陛下往昏君路上引,弄得朝纲混乱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祖父一身正气,您不扶正朝纲,扫锄奸佞,只怕国朝将来会越发的艰难。刘家镇守关外只能防鞑靼入侵南下,任由吏制混乱,任人唯亲,对国朝遗祸无穷。”
“朝上大臣都不出声,我有能怎样?”
“他们不似祖父被王译信吓破胆子!”
“行了,明珠。”
宁远侯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淡下来,“王译信说不上是奸佞,西北,川中等地的官员大多是他挑选出来的,如今奏报,西北和川中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尤其是川中今年的税赋比往年多了三分之一。王译信虽是在吏部一言堂,他确实做了很多以前吏部天官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改良吏部选官制度。”
“他并非只是牟取私利的官员。”
宁远侯案头放着最近的资料,这段日子,他一直在研究王译信。
“可是……可是,您就眼看着他们对付刘家不成?毁了您的基业?”
“明日我会去蒋家登门道歉,蒋大勇那人……许是会帮我们说几句好话。王译信如今对妻子蒋氏极好,王家同他分道扬镳后,他每一次遇险都是蒋家倾力相救,他和蒋家同气连枝,早已经分不开了。蒋大勇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只要我……我让他明白,我无意取代西宁公。为国朝的繁盛,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为国戍边的人。”
“睚眦必报的燕国公夫人呢?”
刘明珠淡淡地问道:“您忘了她?若论谁对王译信影响最大,依我看不是西宁公,而是顾天泽的夫人王芷瑶。以前王译信疼惜小妾,庶女没少给她苦吃,不知怎么他突然就变了,外面都说他迷途知返,我看不尽然,如今王译信就差把她当祖宗供着了,今儿竟然亲自上街买糖,堂堂吏部天官真真是不要体面,不是他做了寻常重臣不会做的事儿,表哥又怎么会一时认不出他就是天官?”
“祖父,您还看不出吗?她心性善报复,手段阴狠,不是她,表哥也不至于被关起来,王译信就算为重臣的脸面,文武相和,也只不过说几句抱怨的话,万万不会对表哥怎样。没她就没今日的冲突,咱们早就被她惦记上了,被她记恨的人,哪有好下场?马明燕全族被毁,自己只能做皇子侧妃,还有他……同她一直争宠的王芷璇,好好的一位才艺双全的绝色美人,不仅做了没名没分的侍妾,还生死不知。”
“她不是死于太后宫中吗?”
“说是死了,我看不尽然。祖父别忘了,她有一手换眼的卓绝医术,我想……陛下绝不会让这样的能人轻易死的,陛下难道不怕将来染病无人能救么?换一个人,谁不是把神医供着?哪位神医不是备受优容?王芷璇虽然言行有亏,但她也不过是可怜人,只是不该同王芷瑶为敌。”
刘明珠语气多了几分羡慕,“她让王译信只有一个女儿,把持影响顾天泽,备受蒋大勇的宠溺,您看,她如果不肯放下对付刘家的心思,便是您去求蒋大勇也没用的。”
身为女子能得到这许多的宠爱,谁都会羡慕。
瞧出宁远侯有点迟疑,不似方才坚决,刘明珠道:“我可以陪着祖父去蒋家道歉,蒋家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就怕蒋大勇最终答应不计较,王芷瑶却面上答应,背地里下狠手。表哥就是被她两面三刀给坑的,您不能不防。”
“让我再想一想。”
“孙女不打扰您了。”
刘明珠适可而止,悄声退出书房。
“小姐,夫人叫您过去。”
“我知道了。”
刘明珠掩藏起倦色,先喝了整整一杯茶水润喉,在脑中重新整理方才的思路,平静许久,她恢复往日的精神,起身去寻母亲孙氏,对孙氏的说辞可不能像对祖父,得更动情才行。
宁远侯世子夫人孙氏是最最正统的宗妇,虽疼刘明珠,但总不会宠过儿子。
刘明珠的几个哥哥不是天才,才学平庸,天分也不是很高,能守住刘家的基业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也是宁远侯世子夫人最忧心的一点,她因此也反对刘明珠嫁给薛强,想用女儿同贵胄名门联姻,以此让刘家多一份姻亲臂力。
“娘,我是刘家女,永远都是。”
刘明珠依偎在母亲怀里,“刘家养大了我,比我性命更重要,嫂子们的娘家已经够平庸了,刘家想要在京城立足,总不能指望着哥哥们的岳父。”
“可顾天泽……明珠啊,娘看得出他不喜欢你。”
这么说虽是伤人,孙氏想让女儿彻底对顾天泽死心,“在皇后面前都敢拔剑伤你,背地里更不晓得他脾气暴戾到什么样了,娘同你说,但凡疆场悍将都有怪癖……你祖父也有,顾天泽坑杀过战俘,凶性比你祖父更甚。”
“他对王芷瑶不是很好?”
“当面好,背地里什么样谁晓得?越是像他那样的人,凶性越是掩藏得深,你祖母不也是面上很好?不是我细心根本不察觉不到她受得苦。有些事……你还不懂,男人若是让妻子苦不堪言是很容易的,外人也看不出。明珠啊,我晓得你不服气,如今你表哥已经完了,我给你在寻名门也是一样的。”
孙氏摸了摸刘明珠的脸庞,疼惜地说道:“我就你一个女儿,自然盼着你过得好。我本以为顾皇后能影响到顾家,才会带你进宫去试试,谁知她还真是像以前一样天真,连皇上都抓不住,外面都说皇上对皇后情深意重,我看也不尽然。”
“天真?”
“……天真好。”
孙氏眼底闪过一抹的感怀,“不是她这份天真,太祖高皇后也不会选她做太子妃,当年太子丰神俊秀,是一个很懂得讨人喜欢的风流才子。”
同顾皇后是闺蜜的孙氏怎会没见过太子?
只是高皇后最后在一众女孩间,选择了顾家小姐。
刘明珠想用刘家的将来打动孙氏,孙氏也用顾天泽隐含的变态属性阻止刘明珠,两人谁也说不服不了谁。
孙氏最后道:“我晓得明珠你心气高,但要明白,什么东西不能碰。就因为娘明白这点,才有今日的富贵,你是我女儿,我不想对你太狠。我只跟你说一件事,当年有人不服气顾皇后做太子妃,妄想凭着美色,才学打动太子,结果……她们的家族都被毁掉了,人也不知所终。”
“娘!”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能做出许多的事儿,如今执掌乾坤多年,气势更胜,你别看他病着就以为他只能平和,真惹怒了他,陛下谁都敢杀。”
“陛下难道不怕人骂?”
“谁说得准?”
孙氏缓缓的叹息:“陛下给你看的,都是他想给你的,不想给你的,你根本碰不到。”
“唯一能让陛下俯首帖耳的人是太祖高皇后,别看顾侯爷,王译信等人得宠,他们都不如太祖高皇后。”孙氏看向刘明珠的眼里多了几分无奈,怜悯,她也曾年轻过,也曾喜欢俊俏霸气的太子,可有什么用?
她连争得资格都没有,如果她当年做了太子妃,绝不会像顾皇后,可惜先皇后没选她。
“我阻止你再接近顾天泽是为你好,一来顾皇后说的话,你就当耳边风就好,她根本控制不了顾天泽,二来皇上的宠臣是王译信,不是你祖父,三来……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忘了皇上在册封燕国夫人时说过得话。”
“救驾头功?”刘明珠愤愤不平起来,“您不知她根本就没做过的,在寺庙的时候,我就没看到过她。”
“不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