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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长河 出版完结+番外 (顾长安)


  荣逸泽早就在这里等她大半天了,到了傍晚时分,终是饿得受不住了,才去附近的西餐厅里吃了饭、喝了杯咖啡。这一个离身的工夫,婉初是来了又去。
  他吃完饭坐在车里头一直等着,直到看到有辆车开过来,他又迟疑了。会是沈仲凌吗?却看见婉初同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下了车,两人不过说了几句就分手了。
  荣逸泽怕她多心疑惑自己跟踪偷窥她,于是决定在一旁再等等。可看着她傻乎乎地开不了门,先是笑了笑。又看她呆呆地望天的模样,心头就是一片柔软。
  她穿着卡其色的花呢大衣,脖子堆着一圈狐狸围领,短发是贴着脖子的。刚生了孩子,身段也还带着一点少妇的丰腴,双颊还有些没消去的肉。盈盈楚楚堆雪似的一个人。
  荣逸泽望着雪里的人,眼前明明是傅婉初,可又分明不是去年初遇的那个人儿了。一时间,恍如隔世。
  婉初觉得有些异样,睁开眼睛,荣逸泽的脸就罩在她的上方。她脸上有些饮酒后的胭脂红,眸子里一片盈盈潋滟。她只是不惊不讶地仰着头望他。
  荣逸泽被她看得心头荡漾,轻轻俯下去,却在她的唇边停留住,目光在她眼睛和双唇间流连。
  婉初心里藏着轻松和高兴,仿佛也是没处诉说。借着酒劲儿,她踮着脚迎上去,轻轻在他脸颊上点过一个吻,然后调皮地笑道:“今天是腊月初八呢!可惜没喝腊八粥。”这笑难得笑得随意,没了心思意念的支配,只是从心底里散出来的开心,荣逸泽却是在那宛然娇慵的笑里束手就擒了。
  这就是他的腊八粥了。他甚至忘记了去年的腊八粥是甜的还是咸的了。虽然她或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下的失态,也可能是西人惯有的没有意义的吻面礼,可他心里是无限的欢喜。
  这世间那样多的女子,或是美或是娇或是艳,每一种都自有每一种的好处。可绮罗场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故作潇洒,不是真的潇洒,而只是为着没遇着那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一点一点撕开了作茧自缚的心,又不紧不慢地抽动那茧上的丝线,一圈一圈没个断的。最后那茧破了,她就挤进心里头了。等他发现的时候,满心满怀都是她了。
  他有点怨,怎么没早些年遇上,那么她定然不会经历那些风雨。又有些思量,怎么不再晚些遇着她,等到所有的仇怨都尘埃落定,那么就能许她一世平安。又有些庆幸,幸好是这时候遇着她,若没那些经历,他又怎么知道想要的是哪一个人,她又怎么会如今日这般同他在一起。
  一辈子那样长,也许遇到很多能让他心动的人,可只有一个是真心想要厮守的。
  她是有些醉了的模样,他却是在她醉眼里一同醉了。
  沈仲凌的手牢牢地抓着树身,身体隐在树影里。那干枯的没有生命的干树皮磨砺着他的手,都是不平、都是刺。他的眼睛瞪出了火,傅婉初,你到底是跟了他!
  他同唐浩成分手后,回了家又走到那后花园里,遥望着婉初的小院子。今天餐馆里的人,让他怎么都觉得熟悉。会是她吗,她会回来吗?难道,她真的就住在原来的那个院子里吗?
  于是他走过来,想去拍门看看。可看着荣逸泽从阴影里的车子里头出来,看着他们满目柔情的轻吻,他心头的火,把整个人都烧着了。
  假的,都是假的!从前的浓情蜜意、从前的缱绻缠绵,都是假的!那些妒忌、耻辱、不甘、愤怒都齐齐地从心底冒出来,瞬间填满了五脏六腑,心里头除了恨还是恨。
  他为了他们的感情这样忧愁寡欢,她却和他风流快活!荣逸泽,这个夺妻之恨,他岂会轻易放过!
  沈仲凌藏着怒气开着车,满腹恨恨,连家都不想回了,在城里漫无目的地横冲直撞一阵,等车子停下,却发现到了红袖招。
  妈妈正送客出来,一眼就望着他,忙回身叫人去喊晚香。
  晚香听说他来了,衣服也没顾着披上,趿拉着鞋子匆匆忙忙出来迎他。雪这会儿下得正大,晚香呵着手,到他车前,弯着身子笑问:“雪这样大,二爷怎么来了?”
  沈仲凌走下车,看她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另有一番妩媚姿态,还带着少女的活泼。几分初涉人世的狡黠后头,又有一份懵懂的单纯。他心底的那些烦躁便去了些。
  妈妈本要腾个雅间出来,沈仲凌却拦住她,让晚香领他去看她的屋子。晚香还是个丫头,屋子陈设简单,但也算干净整洁。
  晚香引着他进屋,自己忙又出去找妈妈要茶点果子。
  沈仲凌看到桌子上摊着一张素笺,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没料到他不过随口一提,她就上了心。那字是歪歪得不成体面,有几分孩童的幼稚,想她不过十六岁,他当初真正爱上傅婉初的时候,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青春好年岁。
  婉初,婉初。他是恨着自己的,为什么她的心都不在了,他还这样?桩桩件件、分分秒秒,捕风捉影的都能念起她!
  晚香进来看他看着自己的字发呆,脸上一热,忙扯过去,把茶点摆好。娇糯地低声道:“乱写的,二爷见笑了。”
  连那声音落在他耳里,都好像有几分婉初的意思。
  他更厌弃自己,世上的女人那样多,她就那么好?!难道就非她不可?!
  晚香把茶端到他面前,双眸殷殷地等他接过去。可他却一把拂掉那茶,在她惊呼里把她横抱到了床上。
  香炉里燃着稠丽的暖香,熏得人鼻子脑子都是醉的。那身下的人,是娇小生涩的,是全然没有抗拒的十成十的迎合,落红点点更是昭然若揭的贞洁。这才是温柔乡的好处!
  他的脑子里头,最美好的婉初便是这个年纪,他固执地把那些美好留在脑子里头。
  这身下的绵软无力的青春少女,便仿佛是对自己已经逝去爱情的祭奠献上的羔羊一般。怎样纵情肆意都可以,怎样索要无度都有理由。不需要疼惜,不需要思考,只是由着自己纵横驰骋。
  听着她呻吟,或是疼,或是身体自然的反应,他都不需要在意。又有谁在意过他的感受?他何必那样怜惜?
  晚香初涉人事,被他弄得疼得汗涔涔,忍不住叫了一句:“二爷,求你轻些。”
  他却像没听见一样,顺手扯过一方丝巾盖在她脸上,身子却是冲撞得更狠了些:“你若是疼,就叫出来。”
  晚香没料到那样温情和煦的一个人会有这样暴烈的行为,这时候也不能逃,也不想逃。早晚有这么一天,别人也不见得能好过他。她更带着满心的甘愿,既然他愿意听,叫出来又何妨?好叫他知道她的疼,期盼着他几分怜惜。
  是娇喘,也是嗔呼,又是低泣,又是呜咽哀号。
  他总是恨个没够,那声音怎么都是刺激。只觉得还不够狠,刺得不够深,撞得不够重。
  身下娇弱的人儿恍然间就成了傅婉初,那声音也是她,那身子也是她。是她,是她,都是她!越是恨,越是去想;越是想,越恨得厉害。她还不是一样在别的男人那里这番鬓乱钗横,这样红绫被翻波滚浪、鸳鸯枕上痴癫狂!
  沈仲凌连着两天两夜没回过家,梁莹莹有些慌了神,一面怪自己那天是无理取闹,一面倔强地不愿意先低头。这怪脾气本也怨不得自己,医生都说了,孕妇脾气是大些。他怎么就不能担待一些呢?她生的孩子不是姓梁的,是姓沈的呀。
  她的心只敢想到这里,更深处的,她不敢想。
  她记得去刘升谋家吊唁的时候,他太太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看你们姓梁的能风光到几时!兵没了,枪没了,钱没了,你看他还当你是个宝!”
  她不是不忐忑的,可她不能忐忑,这一条路是自己选的,这个夫君是自己挑的。挑挑拣拣的时候就知道他多少是图了什么的。可她以为一夜夫妻百日恩,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疑,相处久了,总该有情分的。
  虽然母亲死得早,后头进来几位姨太太,可每年母亲的生辰、忌日父亲都是要一个人过的。他是个粗人,不会那些阳春白雪的说辞,只是拉着她的手道:“结发老婆在男人的心里头,那都是最重的、最敬爱的。姨太太,是养来宠着玩儿的,是人生的调剂品。只有妻子,那才是真正经历过苦难堆积起来的爱。”
  梁莹莹知道自己是因为身子有些失了脾气,现在平静下来便有心去主动和好。于是挂了电话给沈仲凌,方秘书却说督办不在。她估摸着他是生自己的气了,每次她拿小性儿的时候都是他主动认错和好,这一回她先低个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于是亲自往军部走去。
  到了军部果然是没瞧见人,她心里便提了疑惑,可她是没往女人那方面想过的。
  她算着,傅婉初已经跟了荣逸泽,她和沈仲凌那是没有回头的可能了。沈仲凌对婉初的感情,她知道那是深。她虽然羡慕,却并不嫉妒。人生的先来后到,总是有个秩序的。她不过晚来了几年,后头那么多年可以补回来呢。
  郭书年大清早被沈仲凌叫去送衣服,极是为难。偷偷摸摸地去了沈府,刚好梁莹莹不在,他才安下心。不然被她抓住一番盘问,真是想想就冒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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