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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锁长河 出版完结+番外 (顾长安)


  他们都是在浮世里挣扎身不由己。怨,无处可怨;恨,无处可恨。他知道她的心给了别人,他此生永无转圜。可若真如戏里那样人生三世,那总该有一世能有缘分、有原谅、有情肠。
  他知道,有一处是再也没有晴天了。他知道他能求到更多,但是他不需要求了,这一些就足够了。
  圆子很安静地瞪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小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很是审视地看看他又看看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这样难过。
  照相的那一天,阳光没那么刺目,若隐若现在薄薄一层烟灰色的云后头,是个照相的好日子。
  婉初将照相的地方选在了督军府后花园里两棵很有些年份的绣球花树前。堆雪似的满树妖娆,树前摆了一张黄梨木的太师椅。她为着孩子的私心,比谁都愿他父子前程似锦、一生繁华。
  婉初穿着一件浅绿色的旗袍,脖子间是一串珍珠串子,都是代齐叫人送来的,理所当然的合体。她难得地轻敷薄粉,杏脸桃腮,淡扫螓首蛾眉,精心理得云鬟雾鬓。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有几分太太的模样。
  她走到圆子的房间,见代齐已然在那里了。虽然依旧是月白长袍,婉初却能看出来这一件是新做的。
  圆子这阵子养得好,也渐渐恢复成了一粒圆子,穿得也格外隆重。
  代齐本想给他套件婉初织的毛衣,可惜穿在身上,一只袖子长一只袖子短,有些地方还有一两个大洞。
  婉初看了看,也觉得不成体面,脸上绯红:“那时候刚学,我现在织得好多了……”不知道怎么,心虚地解释了一句。
  “那你有空再给圆子织一件。”这句话在他喉头徘徊了两刻,最后咽了下去。他本就知道,有些事情就是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
  婉初看他麻利地给圆子穿上一件宝蓝色小长衫,戴上一顶小巧黑丝绒礼帽,活脱脱一个小老爷的样子。皱着眉笑了笑,低声道:“我回去再给他织一件好的。”
  这一句恰恰撞到他的心坎上,偏做着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唇边却隐然有了笑意。婉初不经意地一望他,那一丝笑意全然落在她眼底。才知道世界真有这种人,姹紫嫣红桃夭尽放,都抵不过他唇角微扬。
  代齐余光瞧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惑然问她:“怎么了?”
  婉初才恍然自己原是看得太久了,想起那一年也是这样被他的笑意看得如坠云雾,脸上粉腻的皮肤不禁浮起一层嫣红的绒光。目光垂下去的瞬间恰又看见他的衣领,于是指了指自己的领子又指了指他的。
  屋子里没有镜子,代齐摸了摸,才知道企领那里的扣子散了。于是抬手去扣,却怎么也扣不上。
  婉初略略迟疑,走上前去扬手给他扣起来,边扣边说:“下回可不要光顾这制衣师傅了,瞧这扣头打得不紧,纽襻又不合衬,怪不得要松开……”
  她微微跷起的兰花指端,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颈间。是白柳横波,春风乍紧,一瞬间又见落花满地。他敛气屏声,生怕泄露心底的心猿意马。将目光垂下,看见她乌黑一层刘海,小巧有肉的鼻头。
  将过往抛去,她眼里只留那个叫“劭岩”的少年。她的温言煦语他听得别有幽情,又有一种家常的亲热,一时间目光缠滞着解脱不开。
  她给他扣好扣子,又抹平他企领的皱褶,嫣然一笑道:“好了。”
  脆生生的两个字将他唤醒,怕被她瞧去眉梢眼角一点不合时宜的温存亲昵。代齐转身一把抱起圆子,欣然道:“儿子,咱们跟妈妈一起照相去!”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牵起她的手就往外头走。
  他手底下是一团水,她难得的柔顺。他的心头都跟着柔软了。
  婉初的心被离愁笼着,其实是高兴不起来。由着他牵着一路走到花园里。他的背影落在眼中,突然有前面两个都是孩子的错觉。
  从代齐手里接过圆子,婉初在椅子上安坐下。
  代齐出尘如玉地立在她身后,双手落在她双肩上,她微微地僵了僵,转而弛然下来。
  摄像的师傅是个德国人,觉得这一家三口分外养眼。只一出现,便是一幅画,那样莺俦燕侣的一对璧人。
  他看着夫人淡淡的面容,于是用着生硬的中文道:“太太笑一个吧。”
  婉初努力地笑了笑。摄影师从镜头里看着,照了一张。觉得这一张虽然好,却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时候圆子却突然哭了,婉初慌忙地去看他,摄影师闪念中又抢拍了一张。
  照片洗出来后,这第二张上,女子微微侧头垂目看孩子,身后的男子俯身去看她,背后是灿若云霞的一树锦绣繁花。只觉得时间便是他人的身不由己,这定格的宁静里,休问沧海桑田,朱颜白发,情与天长。
  第二日夜晚,特意哄圆子睡下后婉初才离开。来时双手空空,去时也没有行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侍从官替她拉开车门,婉初走到门边,驻了驻足,心下恻然,转身道:“你别送了。万一孩子醒了……”万一他醒了看不到自己了,会怎么样?婉初不敢想。
  “好。”他惯常淡漠的口吻,听不出情绪,嘴角努力给她一段可捕捉的细微的笑容,然后看她坐进车里,又俯下身子,透过车窗看了她一眼,“你保重。”
  婉初强忍着眼泪,又望了望圆子的房间,点了点头。
  代齐扬了扬手,示意司机开车,然后直起身来。车轻马快,一瞬间展目无踪。扬起的灰尘染着夜露的潮湿,渐渐落于尘土,再无迹可循。他抬头看见天上一轮满月,四面无云亮晃晃地挂在中天。
  怎么可以这样圆呢?最难寂寞空庭月,圆也心焦、勾也心焦。圆的不是圆满,仿佛是心里空了一块;勾的才是残缺,怎么都填补不齐。
  他缓缓走回圆子的房间。朗月洒得一室银白,他看到圆子居然没有睡,也没有哭。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床的中间,摆弄着婉初平常逗他时候的一只布老虎。
  “圆子。”代齐叫了一声。
  圆子听到他叫,抬头看见他,丢下布老虎往前爬了几步,在小床的栏杆前呜呜哇哇地叫了几声。代齐知道,这是他想让人抱。
  他走过去把圆子抱起来放在胸前,坐在婉初往常坐的那张摇摇椅上,给他哼起婉初曾哼过的那些歌。断断续续的,野调无腔的怎么都哼不全。
  圆子抬手想再去抓头发,手里却抓了个空,只摸到了他的脸。仿佛在他脸上摸到什么从没碰触过的东西,小东西眉头拧了拧,于是很认真地去抹,想知道是什么。一下、两下……那异样的东西终于抹干了。然后冲他粲然一笑,打了一个哈欠,眯上眼睛安静地趴在他胸前睡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浑浑噩噩地坐了一夜火车,婉初一踏上定州的站台,恍然隔世一般。因为离别,让心中胶着着一种颓然,更有一种行尸走肉的空虚。
  马瑞派去跟着她的两个侍从官早早知会了马瑞,婉初下了火车,见到等在一边的汽车也不觉得惊讶。
  不过离开了月旬,定州忽然就像入了仲夏一样。街道还是那些街道,店铺还是那些店铺。婉初看着却说不出的陌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去做些什么。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里,有恍惚她和荣逸泽的身影;看到别人抱着孩子,都觉得眼泪要掉出来。她怎么就这样苦,非要她经历这样与至亲和挚爱的生离死别呢?
  那苦没处可去,渐渐都化成了怨恨。为什么她要有这样一位兄长?
  马瑞见她安然回来,吩咐人又把听梅轩里外收拾了一番。几个嫂子又接二连三地亲热招呼,可就是没见到傅仰琛。
  婉初心有怨恨,面上神色自然不对,像赌气一般随时要耍性子的样子。她自然不是要回来住的,只是没料到傅仰琛居然没有露面。
  马瑞依然和气地笑道:“司令在静养,也已然知道格格回来。不过见面难免又要激动感伤,还是等过几日身体大好了的时候再说。”
  婉初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却也不纠缠。自然不肯在傅府住下,只推说落下了功课,要回学校里补习,继续住回学校里。
  定北大学已然进了暑假,整个校园里宁静得让知了声分外清亮。宿舍楼也比往常安静。婉初见金令仪的东西还在,看状况是没有搬回家,但人却不常回来。
  空屋寂寂,婉初拿着书也看不下去。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苦,逼得她难受,再不发泄出来,人是要疯的。索性书也不看了,天天织绒线衫打发度日。
  这一日难得遇见金令仪,看她脸色也是红润兴奋,便问:“最近都在忙什么?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做女法官吗?”
  金令仪捧着一杯茶,含着笑,看了看窗外:“原来是想的,不过,现在我有了更值得做的事情。”然后是感情蓬勃地望着远方。
  婉初直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金令仪不说,她也不好问。
  大约是心事藏得太满了,终于有遮不住的一天。这天晚上她又钻进婉初的被窝,婉初看出来她在酝酿什么话,于是静静地等着。果然金令仪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说,他们多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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