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了几日,雪停了,日头出来了,又一连放晴了几日,化雪的风也不再刺骨了,闻歌这才与顾轻涯一道出了门,但也穿了厚实的棉袄褥子还不够,外面还裹了厚厚的皮毛大氅,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没一会儿,就被冻红了鼻尖。
好在,雪已化得差不多了,走在这山道之上,倒是不至于深一脚浅一脚,只是,走了几步,闻歌就停了步子。
“这日头暖着,景色也不错,可惜啊,是我这身子愈发的不争气了,才走了这么几步,竟就喘上了。哎呀!不走了,咱们还是回吧!”闻歌甩了甩手,语调倒是洒脱得很。
顾轻涯倒也没有拦她,只是神色沉定地跟着她转了身,走了几步,这才道,“好不容易来了这长离山,虽说是机缘巧合,但也算是天意吧?你当真就不再四处看看,万一真能寻到什么线索呢?”
闻歌停下步子,脸上刻意的笑容收了收,轻缓但却坚定地摇了头,“不了。”顿了顿,她才又道,“前日,沉雨来时,你也在场,他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从得到消息到现在,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沉雨就差没有将整个长离山都给翻个底朝天了,可是,还是半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沉雨办事,我是知道的,他跟了我外公数千年,最是稳妥细心,若是连他都一无所获,我又哪里有本事,或者是有那个运气,刚好撞见什么线索呢?”
闻歌说着,嘴角半弯,已是泛了苦。
早先,从焉若那里拿回朝天戟,得到长离山那个线索时,因为轩辕神珠那里也有了消息,那时,闻歌便先去了那一方,但却也并没有放弃这里,而是将消息传去了这三年来,也一直都在下界,四处找寻寒朔踪迹的他座下神将沉雨处。
这两个月来,闻歌为了轩辕神珠之事忙前忙后,那沉雨也没有闲着。
将长离山方圆几十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可是,别说什么寒朔神君了,就是半点儿有关寒朔的线索亦是没有寻到。
寒朔座下四大神将,倒是对他忠心耿耿得很,即便是对着闻歌这个已经隔了一代的寒朔外孙女,亦是当成了小主人一般,恭敬有加。
前日,沉雨传递消息来时,才偶然得知闻歌居然也在长离城中,便亲自赶来与闻歌回禀了此事。
闻歌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真正等到那丁点儿的希望也破灭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打心底里的失望。
苦寻三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丁点儿的线索,却又就这么断了,好似顷刻间,便被这场一连数日的大雪给湮灭了所有的痕迹,再无迹可寻。
有那么一瞬间,闻歌几乎以为,焉若是骗她的。可是……为什么呢?她与焉若素不相识,她有什么理由要骗她?还有……那把朝天戟,是确确实实,骗不了人的。
前日,说实在的,闻歌确实心绪不佳。但,她从来就是不让自己心绪不佳超过三日的人,所以,今日,顾轻涯特意带她出来转这一圈儿,不管是为了让她散心也好,还是为了别的,都委实有些多余,不过他的这番心意,她领了就是。
“好了,咱们回吧!这长离城、长离山……这名字,取得便委实不太吉利。”
这回,顾轻涯没有拦,更再没有说话,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回了城中,他们所居的那家客栈。
进了房门,顾轻涯却是拦住了闻歌,然后,递给了她一个瓷瓶,“还是跟之前的一样,每三日一粒,千万别忘了。”
闻歌这回,却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神色莫名地低头望着那只瓷瓶,眸色微敛,过了好一会儿,她眼中的神色一点点坚定,她抬起头来,望向顾轻涯道,“我一直想问你,我自问自己没有病,可你为什么……一直给我吃药?这是什么药?而且……为什么,就是从吃这个药开始,我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我当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闻歌的语调仍然是玩笑一般的轻松自在,但眸色却是深沉,定定望在顾轻涯面上。
顾轻涯握住那只瓷瓶的手一顿,但神情却是没有半点儿闪烁,轻声问道,“你可是担心,我在这药里动了手脚,害了你么?”
闻歌听罢,低低笑,“怎么可能?若是我果真怀疑你,哪里会乖乖吃下你给我的药?在你眼里,难不成我竟蠢成了这样?”
顾轻涯不语,却是将那瓷瓶又往闻歌跟前递了递,用意,不言而明。
闻歌望着那只瓷瓶,目光黯了黯,“看来……你是不打算回答我了?”闻歌目光轻闪,不等顾轻涯回答,她便是劈手夺过了那只瓷瓶。
第318章 魔魇毒
“算了,你若实在不想说,那也没关系。若是实在病得厉害,那也没关系,左右我也活了这么长时间了,虽然还没有找到寒朔,还没有嫁人,确实挺可惜的,不过……生死有命嘛……我挺看得开的。”将那瓷瓶握在手里,闻歌垂着眼,开始喋喋不休。
“哎哟!”下一刻,脑袋便是挨了一记脑瓜崩,她哎哟了一声,抬起头来,瞪大着一双黑金色的眼瞳,指控似的望着他,“你干什么?”
顾轻涯弯弯嘴角笑,“谁让你这小脑袋瓜成日里不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然该打!”
闻歌不服气,张了嘴还想反驳,唇才半张,便被他伸出的食指压住,抬起眼,见他双眸幽深,神色带着笑,但却坚定而认真,“好了!再不要说些不讨喜的话了。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你觉得可惜。即便是阎王爷,也别想跟我抢人!”
他这一句,音调并未刻意地拔高,甚至语调清幽而飘忽,但每一个字,却又好似含着力拔山兮之势,掷地有声,霸气十足。
闻歌原本内心还有一丝隐隐的惶然,到这一刻,全是彻底消失不见了。弯弯唇角笑,罢了,不管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信他,也就是了。生生死死,交托了这么多回,若是果真在劫难逃,也不过是这次运气不好,赌输了罢了。
见她笑了,顾轻涯也是弯了弯嘴角,两人相视而笑,顾轻涯放缓了嗓音,压在她唇上的手改而抬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刚才不是喊着累了么?累了便去歇着吧!”
“嗯。”闻歌点了点头,将他给的那只瓷瓶握在手里,转身进了她的房。进了房后,倒了一杯水,从瓷瓶里取出一颗药要吃时,一股有些刺鼻的血腥味冲鼻而入,她皱了皱眉,想着该问一问他的,这药到底是用什么药材制的,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
回过头,要待出门时,才听见隔壁的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闻歌耸了耸肩,算了,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明日再问就是。然后,便是就着热水,将手里那颗药丸给吞了。
她哪里知道,在她房门刚刚合上的刹那,顾轻涯的脸色便是一变,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僵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艰难地以平日里的沉稳,走到了隔壁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就在房门关上,室内光线暗下来的一瞬间,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脚下一个趔趄,便险些栽倒在地,他险险地以手撑地,才没有扑倒在地,而是跪在了地上,“噗”一声,一口隐忍多时的血,便是化为一道血箭,喷吐而出。
“原来……竟是这样。”一道轻飘的女声突然飘过耳畔。
顾轻涯神色一凛,“什么人?”目光同时冷锐如剑般往房间一隅扫去。
因为外边儿天冷,所以窗户半合,加上没有点灯,屋内很暗,一时间,没有瞧见什么身影,但顾轻涯的目光却就是一瞬不瞬,紧盯着那一处。
终于,低垂的帐幔无风而动,一道幽梦般的蓝影缓缓从暗处踱了出来,“今日见她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地站着,我便觉得奇怪。原来……竟是因为你,用心头之血为引,缓解了我的魔魇之毒。”
屋顶上的残雪被阳光映照着,从半开的那道窗缝处投射进来,刚好映在来人的脸容之上,映出一张艳丽无双的脸,丹凤眼似含着无限风情,红唇妖艳,竟是他们早前在那山庄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焉若。
顾轻涯缓缓从地上站直了身子,抬起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痕,一双黑眸冷沉似冰,“我早料到是你。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她。”那日,闻歌的手臂被那些偷袭之人的法器所伤,旁人或许看不出,他却瞧见伤口处,有一缕蓝烟漫过,那是魔魇之毒特有的表象,他当时便是心头一紧,虽然很快给闻歌喂下了一颗解毒药丸,但他深知魔魇之毒霸道至极,一般的解毒药丸根本奈何不得它。他只得想法子,每月一瓶以心头血为引炼制的药丸,但也只能勉强压制住毒性,闻歌体内的毒素还是渐深,所用的心头血分量,只能一月多过一月。如今,才会虚弱至此,方才,竟连有人藏匿屋中,也未曾发现。
焉若红唇弯起,低笑两声道,“哪里是我不放过她?分明就是你不放过她。她身上的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了,本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生死互不相干。可你……却不肯放过她。今次的命令,是尊主亲自下达的……少主很清楚,若不是因为你不肯放过她,她哪里还用经历这些?尊主的手段你清楚,他若决定了的事,谁也阻止不了。这回,你用心头血延缓了她体内的魔魇之毒,倒未必能救得了她。我倒要看看,这回,是你死,还是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