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悦宁慢慢醒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还没忘记自己与裴子期的约定,她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道,“怎么我睡了这么久?”
“申时了。”松籽一边喊小宫女打水进来给悦宁梳洗,一边说,“殿下是累着了。”
还好还好,她没一觉睡到天黑,还来得及收拾一番再出门去见裴子期。
悦宁这么想着,红豆恰在此时进来回话了。
“殿下,皇上身边传话过来,让殿下过去用晚膳。”
“……”
悦宁看看外头的天色,便赶紧催促起松籽来,快点给她梳头,快点给她换衣服,什么香膏脂粉一律都不用搽了,有什么好搽的,一会儿出去便要出汗,弄个大花脸更难看。就这么急急忙忙,赶着收拾好了,悦宁带着红豆与松籽两人直奔清凉殿。
清凉殿不负其名,一入内殿便觉有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自然,除了因这宫殿位置好,足够阴凉,还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这清凉殿乃是皇帝的居所,一应的风轮,冰瓮,都是选的最好的,宫人们的服侍自然也是最好的。悦宁走得急,正热着,进了这清凉殿,便有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于是便闭目感受了一番,然后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皇后在一旁笑说了一句。
“朕的这个二公主,可让朕宠坏了!”皇帝也笑了。
悦宁回过头来,这才发觉,原来帝后正站在廊下看她,她赶紧吐了吐舌头,端端正正地朝帝后二人行了个礼:“宁儿见过父皇母后,有召来迟,还请父皇母后莫要责怪。”
“这还像个样子。”皇后笑道,“你快起来看看这是谁。”
悦宁赶紧抬头。
“邵翊?”
在见到邵翊站在帝后身后的一刹那,悦宁立即明白了这一顿晚膳的意思。特地叫她来陪她的父皇母后用晚膳?只怕是让她来和邵翊一起用膳才对吧!
悦宁脸色不太好看,但也不好太过任性无礼,就决定敷衍一下好了。
“邵翊见过公主殿下。”
“邵公子不必多礼。”悦宁笑眯眯地道,“说来邵公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等会儿席上要多敬邵公子两杯。”
“怎么长大了反倒生分起来了?”皇后又适时道,“幼时你们两个玩在一起,谁也分不开,一个叫‘翊哥哥’,一个叫‘宁妹妹’,还一块儿偷吃冰糖葫芦呢。”
“小时候毕竟不懂事,如今都大了,该守的礼节自然要守。”
悦宁面上沉稳,内心却忍不住要腹诽起来:她这母后要将一个破冰糖葫芦说几次?就算她小时候吵着让邵翊给她买冰糖葫芦,那也是因为先吃过裴子期的冰糖葫芦了。这事她不记得,乐雅却记得清清楚楚。自个儿的母后怎么就非要将自己与邵翊扯上关系?
许是没料到一向最不注重什么规矩礼节的悦宁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后愣了愣,竟然没接上话。
“都别站着说话了。”最后还是皇帝出来打了个圆场,“朕今日这儿有上好的西域葡萄酒,赶紧来尝尝。”
进内殿的路上,悦宁刻意上前挽住了她父皇的胳膊,这也是她在宫中享有的特权,是最得皇帝心意的一个举动,果然皇帝十分受用。别说那邵翊还是个白身,即便他身居高位,那也是不敢与皇帝并行的。这么一来,两人便拉开了距离。皇后倒是特意退了一步,十分亲热地与邵翊攀谈起来。
“你家老国公身子可还好?”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祖父他老人家身子健壮,精神也好。”
“那就好,你娘亲若是在家中无事,也可多来走动走动,本宫整日在宫中也甚是无聊。”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家母只怕打扰了娘娘。”
“……”
而悦宁在一旁却听得烦得慌。
好容易坐了下来,宫人们已布好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而那漂亮得好像红宝石颜色的西域葡萄酒也被送了上来,竟然是先在冰室里冰镇过的,酒壶上都结了一层水汽。
悦宁赶紧吩咐宫人给她一盏,一口饮下,果然酸甜适口。
“这个好喝。再给我倒一杯。”
“你怎么只顾着自己喝?也不见你招呼下客人。”皇后有些不快,也不知是真对悦宁席上的态度不快,还是对自邵翊出现之后,悦宁一直以来的抵触情绪而不快。
“对。母后说得极是。”悦宁等酒杯再倒满,便站起来朝邵翊敬酒,“这杯酒是谢谢邵公子的救命之恩。”
这一顿晚膳,就在一种怪怪的气氛中吃完了。
悦宁满心想着要去见裴子期,吃到后面便有些心不在焉,一副要往外跑的神色。皇帝是最了解她这个女儿的,便问她:“宁儿可吃饱了?”
“吃好了。”悦宁顺着这问题,赶紧把自己想跑的意图表露出来,“我看外头不太热了,想去采些荷花荷叶去送给大姐姐。她闷在屋子里头出不来,可看不到这些荷花。”
皇帝笑了笑,道:“那你去吧。”
皇后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邵翊好像领会了什么一般,朝悦宁道:“正好在下也想看看荷花,可陪殿下一同前往。”
“不……不用了。”
她可不要邵翊陪她去!要让裴子期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皇后却似乎早有准备似的,朝她看了一眼:“荷塘那边侍卫不多,若没个人陪着,本宫还真有些不放心。就让邵翊陪你去吧。”
就这样,莫名其妙被自个儿的母后强塞了个跟班邵翊,悦宁公主殿下心气极其不顺地出了清凉殿。
就这么去见裴子期?
当然不成!
要让裴子期见到自己与邵翊这么个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悦宁可还没忘记,之前裴子期可是一直都非常努力地想要说服她,说什么邵翊正是最适合的驸马人选。那时,裴子期甚至还与她立下了一个三月之期的约定。如今,三个月还未到,她却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回,输的人一定是裴子期。
悦宁埋着头胡思乱想,邵翊竟然就这么一路跟着。
“殿下似乎很不情愿与我一同游湖赏荷?”
“你既看出来了,又何必还要跟着我?”悦宁索性就不否认了,她向来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过这话毕竟说出来不太好听,悦宁想了想,又道,“你救我一次,我必定铭记你一辈子,但……”
“但殿下对我只有感激之情,并无其他,对吧?”
说话也这么直白,悦宁还真有些欣赏邵翊这个人了。
“没错。”
“那么……殿下倒也不必铭记一辈子了。”邵翊面上竟然漾起一丝苦笑来,“那一回的事,本就错在我,若不是我母亲邀你赏花,你也不会去国公府,若不是我没及时留心,你亦不会在国公府里被人掳走。后来过去那么久,我都未曾发觉。直到裴兄来找我,也不知他如何猜想,只一口咬定你是被那苏岩掳走了。若说救,这一功也须得算到裴兄头上,我反倒是将功补过还未能补尽之人。”
说起来,悦宁还没仔细问过当时之事,听邵翊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
“那你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话?”悦宁道,“你就不怕他猜错了?”
“能为殿下铤而走险一回,没什么好怕的。”邵翊笑道,“再者,裴兄不是妄言之人,我信他。”
……哼!
悦宁想,刚夸完这邵翊有话直说,不想他又这么快油嘴滑舌了,什么为殿下铤而走险一回没什么好怕的……果然,还是因为她这公主的身份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主的?”
“初见之后,惊为天人,又觉有命定之缘,便寻了机会去问了裴兄。”邵翊道,“裴兄竟也就这么直言以告了。”
悦宁很快便抓住了重点,立即问道:“初见不过一面,我又不是什么天人之姿,邵公子是护国公后人,会听信那松鹤楼一个花灯的玩笑便觉得是命定之缘?那若我并非公主,而真是个贫家的烧火丫头呢?”
悦宁这一番问,那就真是将最后一点儿遮盖都扯开了,问得直截了当。
就连她以为还算坦诚直接的邵翊,也久久没有答话,最终只是一笑。
这问题根本就不必问,悦宁也知道答案。
护国公府看着风光无限,但其实自太祖以来便小心谨慎只求自保,已渐渐败落了。到了邵翊父亲这一代,竟只能做个闲散小官,即便以后能承袭国公之位,只怕也终有一日要保不住这个国公之位。因而,邵翊若能尚得一位公主,对邵家重振大有助益,并且这一位公主若还是皇帝皇后最宠爱的公主,以邵翊的聪慧,必定会将这一点利用得更好。
邵翊的母亲邵夫人对她钟爱有加,一点儿也不嫌弃她烧火丫头的模样,当真是因为她平易近人,不嫌贫爱富,没有门户之见?无论如何,邵夫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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