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长公主喝了热茶,又吃了几口东西,果然也与她们一起闲聊了起来。见悦宁总是时不时就转过头去看楼下,长公主也随着看了看。
“宁儿这是在看谁?”长公主扫了一圈,最终目光定在了全场最显眼最出众的那一个人——邵翊身上,说道,“哎哟,这不是国公府里的小子吗?出落得真是不错。宁儿也是时候招个驸马了。”
“姑母,说什么呢!”悦宁急了,“我可看不上他。”
“这样的你都看不上?”长公主倒有些意外,说道,“我听你母后说……”
“姑母别听她瞎说。”
长公主笑了笑,这回却没再就着这话说下去,只是又朝楼下瞟了瞟,又看向了另一处。悦宁顺着她的眼神一瞄,就知道自己的姑母看的与自己看的正是一个人,裴子期。长公主嫁的是裴子期的伯父,两人一直没有孩子,后来裴子期的父母早逝,长公主就做主将裴子期带到自己那边,将他当亲生儿子一般养大。
“这下可被比下去咯。”
长公主摇着头,看来就算她那么疼裴子期,也不得不承认邵翊的确要比她的“亲儿子”裴子期出色。
“那也不一定。”乐雅突然坏笑道,“那一个是八宝鸭子,虽然丰腴肥美,可也有不爱吃这肥腻的,姑母你这一道可是豆腐鲫鱼汤,虽然清清淡淡,但自有爱这个的。”
“哎,你这比喻倒是有些意思。”
长公主听了,竟然很是高兴,左看右看,果然不错,不由得点了点头。
悦宁可要羞死了,就算长公主不知乐雅所言,可这乐雅三番五次就要拿什么鸭子什么鱼的比喻出来,摆明了就是嘲笑她的,实在坏透了!悦宁恶狠狠地瞪了乐雅一眼,而乐雅却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悦宁呆了呆。
在她们两人的约定之中,眨眼睛就是计划开始的意思。
再看楼下,果然大驸马单独将裴子期喊到了一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这一边,乐雅却是一抬手,十分“不小心”地将一盏茶碰翻了,正落在悦宁的身上。
“哎呀!”
夏日里衣裳穿得薄,那热热的茶水一下便洇开了,悦宁显得十分尴尬。长公主也赶紧让开,一边还要数落乐雅:“你这孩子,都是快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说着,她又赶紧叫宫女过来,朝悦宁道,“赶紧让人带你下去找地方换个衣裳,这天刚凉下来,别吹了风受了寒。”
“是,姑母。”乐雅朝长公主吐了吐舌头,说道,“您就别操心了,赶紧坐下来歇歇,不过湿了件衣裳,换了也就是了。”
“这孩子……”长公主也就瞪了乐雅一眼,果然没再多说。
悦宁都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这……这就要去实行乐雅给她想的计策了?她她她她她……她还没做好准备啊!等会儿……事到临头,悦宁突然有点儿害怕起来。其实乐雅的这个主意……往好的方面想,大概正是针对裴子期那人最好的办法,可要是往坏里想,这可是伤风败俗、有损声誉之事啊!
万一……万一不成,那可怎么办?
她这么想过,但若这么说,乐雅必定又要说教一番,什么成败在此一举,怎么能还未一战就要言败之类的,乐雅都不必开口,悦宁就能猜到她会怎么回自己。
事已至此,她似乎也只能这么疯一次了。
对,她一定是疯了。
玉福园的宫女很快就将悦宁与她的贴身宫女红豆引至一间厢房,并赶紧差人送来了一套替换的衣裙。悦宁深吸了一口气,先解开了外裳,翻了两下,便朝红豆道:“哎呀,我最喜欢的那条玉坠子不见了!”
红豆不知有诈,也急了,问道:“是不是掉哪儿了?”
“你快回去沿路给我找找。”
“可这儿……”
“那玉坠子也就你认得,须得你去找才行。”悦宁道,“我这儿不过换个衣裳,我去外头将方才那个宫女喊回来服侍也是一样的。”
红豆也觉得此话有理,一面应了一面赶紧出门去找了。
悦宁舒了一口气。
她当然没有再出去喊宫女,而是走向了侧窗那里,将那一扇侧面的花窗打开了。按乐雅的计划,过不了多久,大驸马就会将裴子期引到这儿来,到时大驸马找个借口躲藏起来,裴子期找不到路,见到这屋子有灯火,必定要到此处来问路,那时,他走到窗边,一抬头,便会看见她的玉肌。
悦宁攥了攥手中的衣裳,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做才能恰到好处地露那么一点点,但又不是很露……
将袖子挽起来,露个胳膊?
……好像不够。
正想得入神,悦宁突然听见小窗后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么快?
那脚步声有些急,但落地沉稳,的确是男子才能踏出的声音。
是裴子期来了。
悦宁一着急,也就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索性背对着窗,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到了近前,那人似乎停下了。悦宁赶紧将外衫略褪了一小半,露了半截肩背出来。
“哐当——”
“哗啦——”
像是谁一脚踢到了窗外台阶下的花盆,然后瓷质的花盆直接碎了。
没想到裴子期也有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悦宁暗自一笑,赶紧拢好衣衫,转过头来。裴子期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他吓得将花盆都踢翻了,那么,见到转过来的女子是她,会不会吓得直接跌倒在地?
悦宁想想觉得好笑,也差点把那笑带在了脸上。
当她回过头来,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殿……殿下……”
窗外的人的确吓得快要跌倒在地了,但……站在窗外的这人,根本就不是裴子期!
“怎么是你?!”
怎么会是他?!这是那个……总跟在裴子期身边的那个礼部侍郎?!叫什么来着?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在窗户内外的悦宁与礼部侍郎许初言两两相望干瞪眼的时候,另一处的小路上又走了两人来。悦宁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心生绝望:果然乐雅的什么好主意根本就是靠不住的!
此时来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裴子期,和不知为何会出现的邵翊。
这一回,呆住之人从两人变作四人。
而那脑子抽筋的许初言在见到裴子期与邵翊之后,竟然大喊起来:“裴兄!裴兄救命!”顿了片刻却又道,“邵公子,我只是恰巧路过,邵公子你才当得起驸马!”
这都什么跟什么?
悦宁目瞪口呆,但也没忘了赶紧整好自己的衣裳。
可这一幕看在邵翊与裴子期眼中又不知会令他们怎么想。
悦宁披好了外衫,只管遮盖好了身体,也不管好看不好看了,便直接打开门冲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那许初言,斥责道:“你这人鬼鬼祟祟跑到此处来作甚!身为外臣竟敢私闯内院,该当何罪!”
没错,在这么个境况之下,悦宁也只能先声夺人,假装见不着同样是突然出现在后院的邵翊与裴子期,只质问那个乱入的许初言。悦宁口气凶狠,但其实心里头虚得很。就算她如此,裴子期会怎么想?
而许初言则吓得脸都白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殿下饶命!我我我……我是来找婉秀的!”
“……”
许初言说出这么个让人意外的答案,让其余三人都是一阵呆愣。
悦宁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迅速捕捉到了许初言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味,趁势便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我们……不是……我……我想偷偷见她一面。”
他语无伦次,语焉不详。
但其中的意思,只要不是个傻子,大概都听出来了。原来这许初言竟然不知什么时候与林婉秀有了私情,也不知是碍着什么缘故,不敢光明正大地见面,只好偷偷摸摸到处寻机会。
悦宁听了,赶紧偷偷看了裴子期一眼。
还能碍着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个裴子期!
裴子期的脸色也果然十分难看。
果然,乐雅为悦宁想出的所谓“好主意”,到最后演变成了一个“馊主意”。
而此时此刻,面对这灾难性的结果,悦宁真是哭笑不得,恨不能时光倒流,回到哪怕一个时辰之前,她都绝对要毅然决然地拒绝乐雅的“好主意”,乖乖地待在阁楼上吃饭看戏,绝不下楼一步。
或者……可以下楼来偷看到这许初言与林婉秀的幽会?
算了吧。
如今再想这些已经毫无用处,还不如想想眼下这场闹剧要怎么收场。
悦宁一直在偷瞄裴子期的脸色,想根据裴子期的神情变化来推断出他对此事的看法。当然,主要是对她的看法,其次才是对许初言与林婉秀之事的看法。等等,悦宁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如果林婉秀喜欢的是许初言,裴子期是不是就可以归她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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