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若松鹤楼得知他的身份,定然要请他当场作诗了。
可再看裴子期的反应,难道……
悦宁再看裴子期的神色,顿时就觉得此人眼神闪烁,一脸尴尬之色。
哼!
悦宁想明白了,脸色也就不那么好看了。
花蓉看出两人神色有异,却也猜不出什么端倪来。不过,花蓉素来都很有眼色,十分自觉地站起身来。
“坏了,竟已这个时辰了!我突然想起,明日徐大人订的那个桌面还没准备好,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这一晚就别想睡了!我先走一步,你们再玩一会儿。”花蓉所说的倒也是实情,只不过没她说的那般夸张罢了。
“既然这么着急,那我也随你回去帮忙。”悦宁也起了身。
“别。”花蓉将悦宁拉坐下,才又道,“趁这机会,你们二人正好替我想想新的主意。那桃花宴虽好,但吃了这么久,也该腻味了。再者这眼看热起来了,桃花也不应景了。要想这些,我可不行,这就全靠你们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悦宁也就没再勉强。
“花姐姐路上小心些。”
“哎——”
花蓉临走前,倒也没忘记自己领的那一盏芙蓉灯,拿来看了半日,果真从灯座下边的穗子里抽出了一张卷起来的字条,上面写着:“赠松鹤楼招牌芙蓉糕一盒。”
“芙蓉灯里藏着芙蓉糕?那桃花灯里岂不是桃花糕?”悦宁哑然失笑,“这的确没什么意思。”
花蓉看了,虽不觉得有多失望,但也对悦宁所言深以为然。
“那可不一定。”裴子期却是不信。
无论如何,最终,花蓉去楼下又领了一盒芙蓉糕,然后,便拎着那盏芙蓉灯照路,先一步回小店了。
花蓉走了,悦宁与裴子期二人似乎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人竟都沉默下来。
不过,他们也只沉默了一瞬。
悦宁忽然想起,方才自己还正对裴子期生着气呢。
“裴子期!”
裴子期双目微凛,显然对悦宁即将出口的话有所准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苏岩只是个花架子?”
悦宁很是不忿。
当初她的父皇令裴子期替她择选驸马,而最终裴子期递上来的三个人选之中,就包括那苏岩。悦宁还记得当时裴子期信誓旦旦,说那三个人选都是他精心挑选并认真考察过的。结果呢?这还没过多久,那苏岩就露了馅儿。从这松鹤楼的花灯会来看,再细细推想当初那些诗作流传的时机,很容易便能猜测出来,这苏岩多半就是个徒有虚名的花架子,其实他根本不通文才,而那些诗作,多半也是花钱找人代作的,定是为了在考试前夕先造造声势。
在悦宁想来,裴子期定然还要狡辩几句。
谁想裴子期只是叹了一口气,神色之中竟然真透出愧疚与歉意来。
“此事的确是我失察。”
嘁。
一句“失察”就想轻松揭过?
不过,悦宁见裴子期这副样子,气倒消了一半,其实她也知道,她父皇当时催得急,那苏岩若真是有意要作伪,短时间之内倒也不那么容易看破。更何况裴子期是礼部尚书,不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对了,还有那个姓许的礼部侍郎,看起来与那苏岩私交不错,说不定就是他帮了忙“迷惑”了裴子期。
只是,心里虽然清楚,悦宁也不打算那么轻易就放过裴子期。
这可是打压裴子期,欺负裴子期的好机会!
“你说得轻松!”悦宁眉头紧蹙,双颊鼓起,气势十足地道,“幸亏本公主英明聪慧,不然,万一要是真信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嫁过去,到那时才发现被骗,岂不是悲惨至极?若真到那般地步,你一句‘失察’又能有什么用?”
“微臣罪该万死。”
裴子期竟然十分配合,虽然碍着松鹤楼的雅座这狭窄的位置不便躬身,但也摆出了十足恭敬的态度。
“‘万死’就不用了。”悦宁挥了挥小手道,“本公主饶你一死,但你也得将功赎罪才行。”
“还请殿下明示。”
“既然这事是你‘失察’所致,那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将此事了结,才能算得上‘将功赎罪’。裴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此刻悦宁的面上全然不见那些“愤怒”以及“气势”,反倒笑嘻嘻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更显得这笑容十分甜美。
见此情景,裴子期便知道,悦宁并不是真的生他气,而是借着此事,要逼他彻底解决苏岩这桩事。
这么一来,她便不必担心皇帝会下旨让那苏岩做她的驸马了。
裴子期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失笑:“殿下,其实……”
“嗯?”
“其实皇上并不会逼迫殿下嫁给殿下不喜欢的人。”裴子期道,“殿下大概忘了,当初皇上召见微臣,说的便是‘这驸马人选还得让她自己首肯方可’。”
“话是这么说……”
其实悦宁在宫外偷溜出走时正遇到各种乌七八糟的事,她一时气愤,便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后来虽然也想起过她的父皇曾许下的承诺,但事情已经做出,想回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更何况后来裴子期还半真半假地骗她,说她父皇已经下旨决定将她嫁给苏岩,她就彻底不信她父皇说过的话了。
“可自我及笄之后,父皇母后一心急着要为我择选驸马,早日将我嫁出,万一到最后,父皇急了,说不定也就不管我的感受了。”
既然聊到这儿,裴子期不免又要旧话重提。
“那么,殿下究竟为何不愿择选驸马?”
“……”
又是这个问题。
悦宁赌气,没好气道:“这世上怨偶太多,我不愿做其中一人。我宁可自己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回,裴子期差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明明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却要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来,实在有些可笑。
但裴子期倒也没反驳,只是又问她:“若微臣真将苏岩之事了结,殿下是否愿意回宫?”
裴子期这么一提,悦宁才反应过来。
也对……若解决此事,她是可以回宫了。
其实她离宫这么久,忙的时候倒不觉得,闲下来总会忍不住要想起宫里的人与事。她本以为在宫外自由自在会乐不思蜀,可宫里也还有她惦念的父皇母后,甚至还有从小便贴身服侍她的红豆与松籽……还有小厨房的李姑姑!若她回去小厨房里露一手,她们肯定要大吃一惊!
如此一想,悦宁竟然真有些期待能快些回宫了。
可是,她还有些菜没学会做,花蓉那小店又才火起来,她若是走了……
“我要是走了,花姐姐……和‘小憩’怎么办?”
她既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就是真动了心想回宫了。
裴子期心明如镜,却不动声色。
“其实花姐姐从前也并非孑然一身。只是从前发生了一些变故,后来小店里才只剩下她一人。”裴子期喝了一口茶,才徐徐道来,“花姐姐可不像殿下这般有志气不肯嫁人,她早早便成了亲,与她的夫君一同打理小店,也过了几年好日子。”
“咦?”悦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往事,顿时便来了兴致,忙问道,“后来呢?”
“花姐姐的夫君本是个书生,在这些生意上本没什么兴趣,后来勉强做了几年,就与同窗一起去写话本了。”裴子期对花蓉之事倒是知道许多,对悦宁一一说来,“那时花姐姐倒也并未阻拦,反倒还愿出钱为她的夫君筹款印书,谁知他却被奸人所骗,傻乎乎地将花姐姐的小店抵押了去给人做担保。”
之后便是奸人得计逃跑,花蓉的小店被人收走。
那一家店是花家延续几代的心血,花蓉自然十分生气,与她的夫君大吵一架,哪知那人也极为倔强,隔日便留书出走,说要赚够赎回小店的钱再回来。
花蓉又气又急,将那封书信撕了,只当生命中没有过此人。
再后来的事,连悦宁也都知道了。花蓉到处托人,后来七弯八绕地找到了裴子期,裴子期仗义相助,帮她将小店赎了回来,还借与她一笔钱让她重新开张。
悦宁听了这些往事,不由得啧啧称奇。
最后,也不知怎的,她就先冲裴子期丢了一句:“你看,我说得不错吧?”
“嗯?”
“如花姐姐这般,早早成亲,最后倒还不如一人奋斗!”
“……”
裴子期一时无言,还真想不出反驳之语。
最后倒还是悦宁自己又回过味来了。
“难道你想……”
“嗯,若能将那位‘花姐夫’找回来,殿下就不必担心小店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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