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燕绥和李倓目标明群的奔着后厨去的时候,赵君卓也已经按着原路返回了人群之中。
这一路上,看着漫天的杏花烂漫,早已经便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他本就是性格极为内敛沉稳的人,再见当年的“她”所产生的种种复杂情绪,便是心潮起伏,也只是刚刚一瞬,如今一路走来,重归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场景,反而让赵君卓更快的彻底冷静平复下来。
杜二郎才一见到赵君卓,便连忙冲着他挥了挥,迅速抽身走过来之后,还忍不住连连念叨着:“你刚刚去了哪里,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赵君卓只是笑道:“我见前面的杏花开得正好,便往里面多走了几步,不曾想,林中不知岁,竟是耽误了外面的时间。”
他的言语风趣,不露丝毫,便是杜二郎,也不曾意识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便只是重新把赵君卓拉到了人群中,又和萧恒打过招呼,然后便要继续带着赵君卓介绍认识在场的这些新科士子。
倒是赵君卓,经过萧恒身边时候,主动的轻声略提了一句道:“我刚刚在杏花林中,恰巧还遇见了萧六娘和李倓,他们两人应该是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萧恒闻言,微微颔首,心中却是微微一哂,知道自家妹妹这应该是在有意带着李倓避开了李林甫了,想到这里,他还忍不住的瞥了正被诸多士子簇拥在中央的李林甫,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这才收回目光,同赵君卓道了声谢。
傍晚,暮色四合,太阳还未落下,西边的天幕上已经染上了大片金红色的晚霞。
身为主考官的宰相李林甫早已经离席,这些新科士子以及过来此处游玩的人,则是等到今日的探花宴散了之后,才终于陆陆续续的离开。
整整一下午都没再见到萧燕绥,还是从杏花园中出来之后,萧恒才意外的发现,自家妹妹竟然一手捧着一个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袖炉,一手捧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茶,一边慢慢悠悠的站在自家的马车前,一边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
“你倒是悠闲。”萧恒还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来还想问萧燕绥一句,李倓去了哪里了,不过,周围还有不少人经过,顾忌着李倓东宫的出身,萧恒也就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好说,”萧燕绥不以为然,手里还端着热乎的茶盏,不过,却相当大方的将另一只手里的袖炉塞给萧恒了,“给,暖暖手,冷不冷?”
正巧,杜二郎和赵君卓也稍后几步便走了出来。
萧燕绥和赵君卓的目光再度对上,赵君卓的目光微微闪动,仍有几分心情随之变换的意动,萧燕绥的面上,却是已经再没任何波澜了,只是同他微微颔首一下,仿佛两人只是初初认识了一般。
萧恒还没来得及回答萧燕绥的话,便也跟着转身,同杜二郎、赵君卓两人分别前打了个招呼,旋即,双方便各自上了马车。
因为杜二郎一早便有意给赵君卓介绍认识长安城中同辈的小郎君们,所以,他一早便同赵君卓约好了,今日是一同前来的。这会儿回去,自然也就上了同一辆马车。
回去的路上,闲话之间,正巧提前到了萧燕绥,杜二郎还有些有感而发道:“萧三郎的这个妹妹,倒是和传闻中不大一样,竟是颇为有趣了。”
“有趣吗?”赵君卓眼神微微一动,旋即却是哑然失笑,摇摇头轻舒了一口气,“或许吧……”
第63章
回家的马车上, 萧恒看着萧燕绥把手中已经渐渐凉了的茶盏轻轻的放在小几上,然后舒舒服服的往后面一靠, 还伸手拽了一个柔软的小毯子盖在了腿上。
片刻的失笑和无语之后, 萧恒摇了摇头,转而说道:“我竟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和东宫的李倓这般熟悉了。”
“碰见过几次而已。”萧燕绥听了, 只是抬起眼皮瞅了萧恒一般,不以为然的随意模样,然后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也喜欢清静。”
两个人算是兴趣相投,碰见了之后自然就会走在一起。
萧恒听了,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显然并不认同萧燕绥的说法。
萧燕绥不太喜欢混迹在人群中,毕竟, 就算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但是,上辈子养成的观念、意识却是改不了的,再加上萧燕绥自己习惯了的思维方式、感兴趣的东西都和周围的人存在不小的偏差,所以, 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话的热闹,她至今无法热情的投入其中。
但是, 喜欢清静、不喜欢这种热闹, 却并不意味着萧燕绥就这么的那么喜欢永远都自己一个人待着。
出门游玩的时候,有一个性格温和风趣的英俊少年陪伴,可比自己一个人吹着冷风赏杏花来得有趣多了, 尤其是这会儿她的手里既没有单反相机也没有手机,以至于,一个人孤单的欣赏的时候,周围的景色似乎都随之失了颜色。
萧燕绥此前还只是把李倓当做还算合得来的朋友而已,认识却并不算特别熟悉,也就是在上次李倓提醒她,万安公主有问题之后,两个人之间才算是刚刚开始交心,然而,却依然还是言尽于此的关系。
然而,萧燕绥的交友原则虽然她自己清楚,可是,看在萧恒、杜二郎或者是赵君卓等人的眼中,却是几乎从第一眼的时候,就默认了萧燕绥和李倓之间相交甚笃、关系密切一事。
萧燕绥根本没想那么多,结果,就在萧恒几乎要沉默一路,马车都快到家里大门口的时候,才听他冷不防的开口,压低声音,无比轻柔却慎重的提醒道:“六娘,李倓虽然出自东宫--可是,太子李亨的位置,自始至终都并非稳固到不可撼动。”
换言之,除非太子李亨将来真的登临大宝,李倓以皇子之位封王,否则的话,以李倓微弱浅薄到不堪一提的母族,恐怕,来日他的地位,会颇为局限。
尤其是以萧燕绥兰陵萧氏嫡系嫡支的出身、更有均为宰相的祖父萧嵩和外祖裴耀卿、以及将来必然会继承徐国公之位的父亲和兄长,萧燕绥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必然中事,而李倓的未来,却还只是种种可能,他们两个若是在一起,一时之间,究竟是谁高攀了谁,恐怕还真不是那么好说的……
萧燕绥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萧恒,“嗯?”
萧恒的声音压得更轻更低,近乎耳语一般的同萧燕绥道:“你如何知道,李倓同你来往密切,便是当真并无他求?”
说白了,以李倓如今的身份,萧恒这个徐国公府的嫡长孙、再加上身为做哥哥的本能,其实,他一直都有些怀疑李倓接近萧燕绥的目的……
即使后面的话语,萧恒并未明言说出,不过,略微怔愣了一会儿之后,萧燕绥也已经回过味来了,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向萧恒。
萧恒就这么真诚的望着自家妹妹的眼睛,两人互相对视着,萧燕绥默默的眨了眨眼睛之后,冷静的告诉他道:“我什么都没告诉过他。”
萧恒还没回过味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几乎是有些欣慰的说道:“哥哥相信你。”
“我才十三岁……”萧燕绥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瞅着萧恒,一字一顿的提醒他道:“哥,你都及冠了,至今都还没成亲呢!五郎如今年纪也不大,更是没个着落。我和李倓就只是比较合得来的朋友而已,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的去操心我将来的婚事,这起码得是五六年以后的事情了吧,你很——恨嫁吗……?”
萧恒脸上浅浅的笑容,随着萧燕绥的话语落下,终于渐渐的僵住了。
兄妹两个坐在马车里,依然在默默的对视着,萧燕绥眼神无奈,神色间却颇为坦然,没有丝毫小女儿家提及自己未来婚事时的娇羞之色,其落落大方的态度,甚至逼得她对面的萧恒显得越发窘迫起来。
轻轻的“吱呀”一声,马车进了萧家的大门后,在院落中停下。
萧恒动作飞快的下了马车,被一脸冷静淡定的萧燕绥盯得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心里轻轻的“啧”了一声,萧燕绥没办法的摇了摇头,提起披风,自己一个人下了马车,步履悠然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都说唐朝民风开放,虽说事实如此,甚至于,唐朝上层贵族女子,有时候行事间更是颇为肆无忌惮。
可是,大概是时代的局限性,这会儿的大唐子民们,大概依然还是不太理解,男女之间,除了暧昧关系,其实还是可以做朋友的→_→
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萧燕绥根本就没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萧恒,被妹妹一脸淡定的撅回来,再见面的时候,笑容里都还有些困窘的模样,看得萧燕绥只觉颇为有趣。
至于萧恒等人,作为新科进士,除了杏园初宴的探花宴之后,还会进行零零总总许多次的宴集,可谓是不管开考前考生之间关系如何,反正,这一系列的“关宴”参加下来之后,莫说是同科进士之间想不熟悉都困难了,便是朝中吏部、以及一些喜欢热闹宴集的官员,都能和这些新科士子们混得脸熟。
萧燕绥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同萧恒一起,又凑过几次热闹,如此一来,和赵君卓的再次遇见,似乎也就变得稀松平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