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凤仙皱着眉头躲了躲,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丫头,还不是你害的?”
水镜月眨了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笑凤仙拍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走,道:“哥哥我两天没吃饭了,找个地儿边吃边聊。你请客。”
水镜月反抗道:“我还有事呢。”
笑凤仙拍她后脑,压着她一边走一边道:“什么事比喝酒重要?等帮我要回酒壶再说。”
水镜月倒是有些好奇,努力抬起脑袋,问道:“哪家土匪敢抢你的酒壶啊?”
笑凤仙手上用力,把她的脑袋压得更低了,咬牙道:“碎玉阁。”
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秦淮河。笑凤仙租下了一艘不大不小的画舫,点了一桌子酒菜,叫了一个艺妓弹着琵琶小调。
水镜月一只手转着翡翠酒杯,一手拿起面前的象牙箸,瞧了一眼几道精致得让人不忍下筷子的小菜,又抬眼看了看对面仍旧穿着那件少了只袖子的道袍的披发道士,终究还是放下的筷子,很是无奈,道:“笑凤仙,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笑凤仙给她倒了杯酒,挑眉道:“心疼了?我那只白玉酒壶可比这顿饭贵多了。”
水镜月自然不是在心疼银子,她也很清楚,笑凤仙不是为了宰她一顿才来这里的。水镜月觉得,她认识的人里边,笑凤仙是最洒脱不羁的,却也是最矛盾的一个人。
他视金钱如粪土,厌恶一切权贵。他能住破庙啃馒头,但他讲究起来,比皇亲贵族更加讲究,奢侈起来比最纨绔的二世祖更加败家。重点是,他比一般的纨绔子弟要有品位得多,而享受高品位,自然要更多的银子。但是呢,这么讲究的一个人,却从来不知道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看上去实在很不讲究。
水镜月撇了撇嘴,喝酒,问道:“你怎么招惹碎玉阁了?”
笑凤仙朝她举了举杯,扯着嘴角,挑了挑眉,道:“阿月,若不是我还有几分了解你,定然会以为你是在故意跟我作对。”
笑凤仙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找郭青的下落。前段日子,他打听到郭青追杀的那两个恶贼,也就是仇羽和姚孟。他为这事儿特地去了一趟金陵府,然后,知道了最近的几起失踪案,也看到了月牙湖的那几具沉尸……笑凤仙看出了端倪,联想到最近黑市上巫术盛行之事,他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笑凤仙道:“阿月,你知不知道,背后那人在借极寒内力做什么?”
水镜月不自觉的倾身,“做什么?”
笑凤仙勾了勾嘴角,凤眼下的那滴泪痣都带着几分玩味般的笑意,“炼长生不死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好像有人相信,当年的东方穆手中有一张炼制长生不死丹的药方,他在临死前把药方藏进了一件法器中。”
水镜月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星祭阁或者旁的什么事。而是因为笑凤仙——
她一直都知道,笑凤仙此生追求的,便是长生。她虽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长生之道,但,笑凤仙追求的长生,跟金诞丁之流追求的长生不同,与人无害,所以,她对他的追求素来都是尊重的。尤其是在知道他有先天不足之症之后,这种尊重之中,又多了几分理解与悲悯。
笑凤仙端着酒杯送到嘴边,抬眼看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来金陵城?”
水镜月道:“不是因为郭青找你喝酒?”
“呵。”笑凤仙笑了一下,喝尽了杯中酒,“找我喝酒的人那么多,我为什么就只答应郭青?为什么一定要跟他约在金陵城见面?你认识我这许多年,什么时候见我带着门下弟子出山过?蜀山派的道士,无论修的是斩妖除魔,还是长生之道,素来都比少林寺的和尚还超然,师兄为何突然派了弟子来参加什么武试?”
水镜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中的酒杯捏紧了些,神情有些紧张,问道:“为什么?”
笑凤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给她续了杯,道:“师兄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能在这里寻到我的长生之道。”
他跟她碰了碰杯,斜眼看着她笑,道:“师兄说我的机缘与皇室有关。无戚参加比武,是为了拿到第一,进入昭明宫,偏偏遇到你的弟子。我用白玉酒壶冒充东方穆的祭酒器,就快要联系上背后收购法器的老板之时,黑市上所有的法器突然消失了,传言说那个老板死掉了。阿月,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给我捣乱的?”
水镜月呵呵的笑了几声,掩饰性的举杯,道:“这个……只是巧合。我帮你要回酒壶,算是赎罪,如何?”
笑凤仙摆了摆手,道:“我自己的东西,自己会拿回来。那什么碎玉公子管的也太宽了,我就算是卖假货又如何?我那酒壶虽不是什么法器,但绝对值那个价。哼!笑某人的身价,怎么就比他东方穆低了?我用了几十年的酒壶,哪里就不如他用来讨好老天爷的酒壶了?”
水镜月耸了耸肩,没应声。
笑凤仙道:“希望那小白脸不要换地方,今晚我就去把酒壶拿回来,顺手牵几只羊,呵,好多年没做劫富济贫的事了,拿银子砸人的感觉还不错。”
水镜月喝着酒,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道:“笑凤仙,碎玉阁里有不少宝贝,还有世上最贵的酒壶。不过,碎玉公子不会武,碎玉阁藏了那么多宝贝却从来没丢过东西,至少说明他身边的高手不少,吃了一次亏了还学不乖?”
笑凤仙挑眉,明显的不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笑了,眼角飞扬,看着她的目光还有几分炙热,道:“昨晚我在碎玉阁遇到一个人。那人问碎玉公子,世上最贵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在碎玉阁,能不能卖给他。你猜,碎玉公子怎么回答他的?”
水镜月眨眼,“最贵的东西?碎玉阁每年都会出几张榜单吧,类似江湖百晓生的排行榜,不过排的就是天下价格最高的几类宝石玉器之类。”
笑凤仙拿起筷子,夹了一颗鱼眼睛放进嘴里,笑吟吟的摇了摇筷子,道:“碎玉公子说啊,他也不知道世上最贵的东西是什么,但那东西一定不在碎玉阁。因为,他就知道有样东西,标价比碎玉阁最贵的珍宝还要贵。”
水镜月原本对奇珍异宝什么的不感兴趣,碎玉阁收藏的所有玉石,在她眼里只分两种——能制作颜料的和不能制作颜料的。相比较而言,她倒是对怎么制造以假乱真的“珍宝”更加有兴趣。不过,听到这里还是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笑凤仙手中的筷子一转,指向对面睁着大眼睛的女子,道:“你啊。”
水镜月一愣。
笑凤仙晃着脑袋,笑眯眯道:“你知道如今想在青鸟楼挂上买月姑娘性命的悬赏令,赏金需要达到多少才有资格吗?”
水镜月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斜了他一眼,“你要没事,我可走了。”
“当然有事。”
“那就赶紧说正事。”
笑凤仙凑近了些,认真看她,问道:“你究竟对易水楼做了什么?如今整个江湖黑道,居然没一个杀手敢接你的单子。”
水镜月咧嘴,假笑了几声,喝尽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转身就走,“本姑娘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跟来陪你喝酒……”
笑凤仙一愣,腾地一声站起来,“喂,丫头,还没结账呢!”
“你自己看着办!”
“阿月,你就这么走了会后悔的!诶,笑某人说真的!我遇上了一个人……哎,丫头,哥哥还有事问你!”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最贵
在水镜月跟笑凤仙一起前往紫霞山的时候,长庚刚刚过了一次堂,不过,这次审案的重点好像有些偏离方向了,赵大人问起了汪晓春的下落。若田完真是他杀的,赤脚草庐也是他毁的,那汪晓春呢?
寒山子其实是相信长庚的,昨日之所以有些不依不饶,只是因为刚刚得知弟子遇害,有些激动。今日这次来原本是想替长庚说几句好话,但府尹大人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看样子好像还想往长庚身上再加一桩命案……
寒山子从公堂上退下来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看着长庚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带了几分同情与担忧……看样子是知道这次事情不简单……他原本想去监狱里看看长庚,不过,被金陵府的护卫拦下了,说什么原告不能见被告之类的……
长庚回到牢房之后没多久,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个访客。只是,这个访客让他实在有些意外。不过,是个让人高兴的意外,也就是惊喜——
来人是风寻木。
他仍旧穿了一身蓝衣,那把听海剑应该是在门口解下了,长发微乱,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却不及往日那般灿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忧狱中人的状况。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隔着木栏看对面的白衣人,似乎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长庚起身,打开了牢房,“进来坐。”
姿态随意,语气自然,仿若这里是他在锦城的那间小屋,仿若他们昨日才见过面,仿若他只是来寻他一起吃顿家常饭。
风寻木的确是给长庚带了午饭。